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凱恩艦嘩變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嗯,我不責備你想回家。我們都想回去。但是我怕——」

  「長官,艦隊司令對廢棄在津堅島上的『賈爾斯號』有何感想?再損失一艘主力艦艇對太平洋掃雷司令部不會增加任何光彩。『凱恩號』的狀況不宜留下。穩妥的辦法就是讓我們駛離這一颱風區域。我得為全艦的官兵著想。」

  「假如你行駛到海洋中部出了故障呢?」

  「派凱格斯和我一起走,長官。我們都該退役了。高速掃雷的任務已經結束了。不管怎麼說,我不會出故障的。我發誓,只要船頭朝向美國,我的水兵就是用口香糖和桶的拎環、金屬條也要把這艘軍艦黏結和捆綁在一起。」

  拉姆斯貝克攪動著咖啡,並以富於幽默感的讚賞的目光打量著威利。「我知道你一定能證明自己有理由。我們在這兒忙極了,我們想不出任何辦法——我會找艦隊司令談一談的。」

  兩天之後,使兩艦官兵喜出望外的是,「凱恩號」和「摩爾頓號」都接到了出發的命令,要他們經珍珠港和巴拿馬運河回到設在新澤西州貝永的海軍供應站準備退役。

  駛離沖繩使威利感到意想不到的痛苦。他站在艦橋上回頭望著這個巨大的島嶼,直至最後一層綠色的隆起的地形沉入海裡。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到戰爭結束了。三年前他離開家,足跡佈滿半個地球,他歷經艱險來到了這個遙遠、陌生、不知名的地方,現在他要回家去了。

  他不習慣開著燈在夜裡航行。每當他瞥見「摩爾頓號」,看到舷窗裡放射出的黃色的亮光、紅色和綠色的航行燈以及強烈的白色桅頂燈時他都會受到驚嚇。他仍然本能地遵守燈火管制的規章,走出房間之前把煙撚滅,小心穿過海圖室的門簾以免漏出光線,並用手指捂住手電筒的透鏡。晚上呆在艦橋上聽不見聲音搜索器發出的聲脈衝的汩汩聲也是很神秘的。看見所有的槍炮疏於照料,槍口向裡,而且用帆布蓋著使他感到不安。對他而言大海和日本人曾經是同一個敵人。他必須不斷地提醒自己浩瀚的海洋是不會像大量孕育出飛魚那樣自己產生潛水艇的。

  他常常在不必要的時候在艦橋上消磨很長時間。星星、海洋還有這艘軍艦正從他生活中悄然消失。再過兩三年他將不能根據天上北斗星的角度說出精確到一刻鐘的時間了。他會忘掉「凱恩號」橫越海洋時使其保持航向的支距度的準確度數。他肌肉中固有的特點,如在一片漆黑中找到航速顯示器按鈕的能力,將逐漸消失。就是這間他像瞭解自己的身體一樣熟悉的駕駛室本身也將很快不復存在了。他現在有點兒像在朝著死亡航行。

  他們在珍珠港停泊時威利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到海軍修船廠的電話交換臺去給布朗克斯的那家糖果店打電話。等電話期間他懶洋洋地躺在一條破舊的長沙發椅子上,隨意翻看著幾本破破爛爛的畫報(其中一本有根有據地預測說日本將如何如何遭到入侵,並預言戰爭將於1948年春結束)。接線員終於向他招手叫他到她桌前去並告訴他梅·溫已不再是那個號碼了,而且那邊接電話的男人也不知道哪兒能找到她。

  「我來跟他說。」

  糖果店老板正急促而語無倫次地說著:「你真的是從珍珠港打來的?珍珠港?你不是開玩笑吧?」

  「喂,法因先生,我是梅的老朋友威利·基思,我以前老給她打電話。她現在在哪兒?她的家裡人在哪兒?」

  「搬走了,搬走了,基思先生。不知道搬哪兒去了。五六個月以前。很久以前——住嘴,你們這幫孩子,我在跟珍珠港說話哩——」

  「她沒留下電話號碼嗎?」

  「沒留號碼。什麼也沒留,基思先生。搬走了。」

  「謝謝,再見。」威利掛上話筒,付給了接線員11美元。

  回到艦上,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在珍珠港期間聚集起來的郵件,絕大多數是公函。他急切地一個一個地翻看信封,但是不見梅的來信。一個從人事局寄來的大小有點怪的厚厚的棕色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它打開了。信封裡有一封信和一個扁平的褐紫紅色的小盒子。盒子裡有一條緞帶和一枚勳章——黃銅星形勳章。那信是由海軍部長簽署的嘉獎狀,讚揚他在遭到自殺式襲擊後撲滅了大火,最後是格式化的結束語:基思上尉超越職責要求的英雄行為承襲了海軍的最優良傳統。

  威利坐著木然地凝視著這枚勳章良久。他開始拆看官方郵件。開頭他看到的是通常的油印或印刷品,接著他看見一封用打字機打的信。

  發件人:海軍人事局局長

  收件人:美國海軍後備隊威利·索德·基思上尉

  事 由:錯誤履行職責——訓斥

  參 照:(a)71945號軍事法庭決議

  附 件:(A)參照副本(a)

  1.

  2.你應注意軍法審判當局、本局、總軍事檢察官以及海軍部長的批評。特依據這些批評意見予以訓斥。

  3.此信的副本將附載入你的晉升文件中。

  「啊,」威利思緒一片紛亂地想著,「勳章和訓斥。一個早上的豐碩收穫。」

  他粗略地瀏覽了一遍字體很小而且印得密密麻麻的軍事法庭的決議。第十二委員會,即軍法審判當局的批評意見有一頁半之多。威利斷定這些意見一定是布雷克斯通執筆由艦隊司令簽署的。宣判無罪被否決了。威利知道這不會對馬裡克造成危險,因為他不可能再受到審判,但是這毫無疑問地意味著他的海軍生涯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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