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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豈止邀請!他是我們的貴賓呀,」基弗聲嘶力竭地叫道,「一位正直的法官!一位來開庭審案的正直的法官!還有你的媽媽和爸爸!快給你的兄弟打電報!叫他們飛過來!你要叫誰就叫誰來!」

  格林沃爾德說:「你們諸位痛痛快快熱鬧熱鬧吧。我就不去了——」

  母親抽泣著說:「史蒂夫,你是好孩子。你從來沒做過錯事——」

  「熱鬧個鬼呀,」馬裡克對格林沃爾德說,掙脫開了母親的摟抱。「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這事就拉倒。」

  「朋友,別把這事弄黃了,」基弗說,伸出一隻胳膊搭在格林沃爾德的肩上,「沒有這一次庭審的英雄到場聚會還有什麼勁?」

  「你才是英雄——一千美元——」律師說道,擺脫了基弗搭在他肩上的手。

  基弗大聲說:「我會派豪華高級小轎車和司機去接你——」

  「那倒不必啦。費爾蒙特大酒樓嗎?好,我一定去。」格林沃爾德轉過身沿著石階往上走。

  「巴尼,你去哪兒?」馬裡克焦急地問道。

  「我得去找查利消除一些小小的隔閡。你先去吧,史蒂夫,晚上見。」

  基弗在他背後高聲叫道:「給查利一條擦眼淚的毛巾,代『凱恩號』向他致意!」軍官們爆發出一陣歡鬧的笑聲。

  餐桌上最醒目的裝飾是一個形狀像書本的灑有綠色糖霜的大蛋糕。蛋糕上用粘稠的黃色糖漿寫著如下的花體字:

  民眾,民眾

  長篇小說

  托馬斯·基弗著

  蛋糕的四周擺著一圈蕨葉和玫瑰,餐桌上擺滿了鮮花、蠟燭、銀質餐具和香檳酒瓶。開酒瓶時崩裂出的金銀箔碎片散落在白色的桌布上。已經7點了,餐桌一端上席的椅子仍空著,還沒有正式上菜,軍官們已經盡情地喝得有些醉意了。老馬裡克先生和太太對周圍的人在鬧飲中講的笑話顯出不自在的微笑,每當他們的兒子放聲大笑時他們也跟著笑出聲來。副艦長坐在格林沃爾德的空椅子的右邊,他的父母又坐在他的旁邊。他們的對面並肩坐著基弗和基思,他們連珠炮似的大聲講著「老耶洛斯坦」的笑話給聚會平添許多樂趣,這成了講不完的話題。坐在餐桌另一端的佐根森情不自禁地咯咯大笑,笑得眼淚從他那眯著的充血的兩眼直往下流。自軍艦返航後已到艦上報到的以前從未見過奎格的幾名新來的軍官睜大著眼睛好奇地聽著這些笑話,尷尬地笑著,喝了大量的基弗的香檳酒。

  威利非常開心,雖然他懷疑基弗在軍事法庭上的表現不夠君子,但他無法瞭解事實的真相。證人是不許互相聽對方出庭作證的,而且在整個過程中馬裡克沒有說過一句基弗的壞話。在副艦長奇跡般被宣告無罪,威利也從恐懼中解脫出來之後,一切疑慮和擔憂都統統忘掉了。他喝的小說家的香檳跟大家一樣多,也許只比哈丁稍遜色一點。他的這位以前同住一斗室的老室友已進入酒精的極樂世界。哈丁不時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見人就擁抱,基弗啦,馬裡克啦,佩因特啦不管是誰。他吻了一下威利,語無倫次地說:「他把帽子給我讓我往裡面嘔吐。天底下高尚的人,威利·基思——」

  基弗說:「天亮之前他很可能還會嘔吐的。」於是威利趕緊抓起一個盛芹菜的銀碗遞到哈丁嘴巴的下面,哈丁也裝出要嘔吐的樣子,這個笑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只有兩位老人困惑不解。聚會在這種愉快的情緒中進行著,後來基弗跳起來大聲宣佈道:「他來了!大家斟滿酒杯!為戰無不勝的英雄乾杯!為偉大的格林沃爾德乾杯!」

  這位律師的藍色制服皺巴巴、松垮垮的,步履也不穩,但桌旁的人誰也沒有注意,他走到桌子的一端傻乎乎地站著,一隻手搭在空椅子上,微張著嘴看了看四周。「聚會時間不短了吧,哎?」他說,同時酒往十幾個杯子裡倒著,所有的軍官大聲向他問候。基弗用刀子敲著杯子叮噹作響。

  「好了,安靜點,你們這些喝醉了的嘩變者——我提議,」他高高地舉起酒杯,「為巴尼·格林沃爾德上尉——有兩道軍銜條紋的西塞羅(西塞羅(108-43BC),古羅馬政治家、演說家和哲學家,著有《論善與惡之定義》、《論法律》、《論國家》等。——譯者注)——長有天使翅膀的達羅(達羅(1857-1938),英國律師,曾在許多重大的刑事和勞工案件審判中擔任被告辯護人,因而聞名全國。——譯者注)——使軍事檢察官感到恐懼的人——被壓迫者和被蹂躪者的救星——用他那令人敬畏的舌頭屠殺了最可怕的毒龍『老耶洛斯坦』的雄辯家聖喬治(聖喬治,英國守護神。——譯者注)乾杯!」

  他們一齊歡呼,他們一齊喝酒,他們以不協調的吼叫聲唱起了《因為他是快樂的好人》。律師站著,臉色蒼白,骨瘦如柴,嘴巴傻乎乎地抽動著,不時地露出牙齒笑一笑。「講講話,講講話!」基弗說,拍著手坐到了椅子上,大家也跟著呼喊和鼓掌。

  「不講了,不講了。」格林沃爾德含糊地說道,但是片刻之間只剩他獨自一人站著,桌旁所有人的臉都轉向了他。大家都安靜下來盼著他講話。「我比你們誰都醉得厲害,」他說,「我剛才在外面和軍事檢察官一起喝酒了——想讓他收回他罵我的那些難聽的話——最後在喝第九杯威士忌——也許第十杯時——才讓他跟我握了握手——」

  「那太好了,」馬裡克說,「查利是個正派人——」

  「講話必須既大聲又要快,史蒂夫——你知道嗎,我在法庭上玩了一場相當肮髒的遊戲——可憐的傑克,他的辯論非常出色——民眾,民眾,哦?」他眯著眼朦朧地看著蛋糕。「嗯,我想我應為此回敬這位著名作家一杯酒。」他胡亂地摸過一瓶酒笨手笨腳地往杯子裡倒,濺灑得兩手都是酒。「當然書名似有聖經的意味,對於一部戰爭題材的小說再合適不過了。我想你一定對美國的海軍進行了猛烈的攻擊吧!」

  「我想無論如何公共關係是無法阻止其出版的。」小說家露出牙齒笑著說。

  「很好,應該有人揭露那些頑固守舊的愚蠢透頂的普魯士人。」格林沃爾德身子搖晃著,一把抓住了椅子。「我剛才跟你說了我喝得可不少——不過我會講話的,別擔心——想先瞭解瞭解這本書。誰是主要人物,是你嗎?」

  「嗯,要知道,若有任何相似之處都純屬偶然。」

  「當然我有些偏執,」格林沃爾德說,「而且我也醉了,可是我突然覺得如果我寫一本戰爭題材的小說我會把『老耶洛斯坦』塑造成英雄的。」佐根森不滿地吼叫起來,但是其他人沒有一個發出笑聲,於是這位少尉也安靜下來,瞪著兩眼看看四周。「不要大驚小怪,我是嚴肅認真的,我會那麼寫的,我告訴你們為什麼吧。我告訴你們我是怎麼變得偏執的,我是猶太人,我想你們大多數人都知道。格林沃爾德這個名字就像猶太人,在我回來的路上我肯定自己是猶太人。傑克·查利說我採用了精明的猶太律師的伎倆——當然,在我告訴他他不瞭解的幾件事之後他收回了他講過的話並且道了歉——嗯,不管怎麼說——我要把『老耶洛斯坦』塑造成英雄的原因是因為我的母親。一位小個子頭髮灰白的猶太婦女,胖胖的,樣子很像在座的馬裡克太太,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他實際上把「冒犯」說成了「冒失」,他說話斷斷續續,含糊不清。他死死地抓住的酒杯不斷往外溢酒,他手上的傷疤在移植的帶藍色的皮膚邊沿變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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