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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馬裡克說:「佐根森從『布裡奇號』弄來的,長官。」

  「幹得好,佐根森,幹得非常好。我們弄來了多少?」

  「一加侖,長官。」

  「足足一加侖?很好。我希望在這兒看到大家更多的事業心。告訴惠特克我還要一盤,多加些草莓。」

  艦長又坐了下來,又接連要了幾次草莓,最後一次是在11點鐘,所有的軍官以少見的友好親密的心態坐在他的周圍,一邊抽煙喝咖啡,一邊交談男女接觸的往事。那天晚上,威利是長期以來第一次那麼高興地上床睡覺。

  搖,搖,搖——「怎麼回事?」他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喃喃地說。佐根森站在床邊俯看著他。「不該我值班——」

  「全體軍官去起居艙開會,馬上去。」佐根森向上伸出手,捅了捅另外一張床。「起來,杜斯利,醒醒。」

  威利仔細看了看表說:「天哪,剛淩晨3點,開什麼會呀?」

  「草莓的事,」佐根森說,「叫杜斯利起床,行嗎?我得叫其他人。」

  起居艙裡,軍官們圍著餐桌坐了一圈,衣著各式各樣,頭髮蓬亂,睡眼惺忪。奎格坐在桌子的上方,沒精打采地披著紫色的睡衣,沉著臉茫然地直視前方,隨著兩個鋼球在一隻手裡來回轉動,他的整個身子有節奏地前俯後仰。當威利扣著襯衣紐扣,踮著腳尖走進來,找把椅子坐下後,奎格什麼招呼也沒打。在隨後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中,杜斯利進來了,接著是佐根森,再後是哈丁,他身上系著值班軍官的武裝帶。

  「現在全到齊了,長官。」佐根森以辦事人員輕聲奉承的語氣說道。奎格沒有反應。鋼球不停地轉呀轉。悄然無聲地過了幾分鐘。門開了。艦長的司務長惠特克拿著一個馬口鐵罐走了進來。他把馬口鐵罐放在餐桌上,威利看見罐裡裝滿了沙子。那黑人嚇得兩眼圓睜,汗滴順著他那瘦長的臉頰往下流,舌頭不住地添著嘴唇。

  「現在你肯定那是一加侖的馬口鐵罐。」奎格問。

  「我肯定,長官。裝豬油的馬口鐵罐,長官。奧基爾特裡在廚房裡,長官,常用的——」

  「很好,拿鉛筆和紙來,」艦長沒專對任何人地說。佐根森霍地一下站起來把自己的鋼筆和小記事本給了奎格。「馬裡克先生,今天晚上你吃了幾份冰淇淋?」

  「兩份,長官。」

  「基弗先生呢?」

  「三份,艦長。」

  奎格逐一詢問了所有的軍官,記下了他們的回答。「那麼,惠特克,你的那些人吃草莓了嗎?」

  「吃了,長官。一人一份,長官。佐根森先生,他說可以吃,長官。」

  「我說過,長官。」佐根森說。

  「每人只一份,現在你要肯定,」奎格眯著眼睛看著黑人說。「這是正式調查,惠特克。對說謊的懲罰就是不名譽退役,還可能關幾年禁閉。」

  「死也不會說謊,長官。我親自給他們端上桌子的,艦長。剩下的就鎖起來了。一份,長官,我發誓——」

  「很好,那又是三份。我吃了四份。」艦長把總數加在一起,喃喃自語地說。「惠特克,去拿一個盛湯的大碗到這兒來,還有那把你分草莓用的勺子。」

  「明白明白,長官。」黑人進了餐具室,立刻拿著餐具回來了。

  「現在——把沙子舀在大碗裡去,上次你往冰淇淋盤子裡舀了多少草莓就舀多少沙子。」

  惠特克睜大眼睛看著那罐沙子、勺子和大碗好像它們是炸彈的各個部件,把部件裝在一起,這炸彈就會把他炸飛。「長官,我不完全——」

  「能舀多少就舀多少,請舀吧。」

  黑人十分不情願地從馬口鐵罐裡舀了尖尖一勺沙子倒在了大碗裡。「把大碗在桌子上傳一圈。先生們,檢查一下大碗……那麼,先生們都同意上次你們每盤冰淇淋吃的草莓大致是這麼多啦?很好。惠特克,再演示一次,24次。」鐵罐裡的沙子越來越少,都堆在大碗裡了。威利試圖用手揉去不停眨著的兩眼中的睡意。「好,為了量准,再演示3次……好,馬裡克先生,拿起那個一加侖罐,告訴我還剩多少沙子。」

  馬裡克往鐵罐裡瞧了瞧,說:「大約一夸脫,或許還少點兒,長官。」

  「行了。」艦長故意點著一支香煙。「先生們,10分鐘之前我召集了這次會議,我派人去拿些冰淇淋和草莓來。惠特克給我拿來冰淇淋,說『沒有草莓了』。先生們,你們誰能解釋剩下的一夸脫草莓為什麼不見了?」軍官們偷偷地面面相覷,誰也不吭聲。「好。」艦長站了起來。「關於草莓的事我倒有個不錯的主意。不過,你們這些先生的責任就是維護艦上的秩序,防止像盜竊餐廳儲藏室那樣的犯罪。現在我指定你們大家組成調查委員會,由馬裡克任主任,去調查草莓的下落。」

  「你的意思是明天早上開始調查吧,長官?」馬裡克問。

  「我說的是現在,馬裡克先生。根據我的手錶,現在還不是早上,而是淩晨3點47分。如果今天早上8點以前你們還得不出結果,我就自己來解開這個謎——在將來的業績評定報告中適當注明調查委員會未完成其指定的任務。」

  艦長離開之後,馬裡克開始對惠特克沒完沒了地盤問。過了一會兒,他派人把司務長的其他同伴找了來。這三個黑人男孩並排站著,很有禮貌地回答各個軍官連珠炮似的向他們提出的問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他們那里弄出的情況是那天晚上11點半把容器鎖好放起來之後——他們不記得是誰把它放入冰櫃的——裡面還剩些草莓——他們不知道還剩多少。淩晨3點值勤軍官曾叫惠特克再給艦長送一份冰淇淋,結果發現容器已經空了,只能在容器底上刮下一些紅色的汁液。軍官們糾纏這幾個黑人直到天亮也沒有推翻他們講過的這番話。最後馬裡克精疲力竭地放了這些勤務兵。

  「這是條死胡同,」副艦長說,「也許他們把東西吃光了。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

  「即使他們吃了,我也不會怪他們。再吃一頓也不夠呀。」哈丁說。

  「餐廳侍應生踩碎了草莓時,」威利打了個哈欠,「你們不應該給他套上口套。」

  「我和史蒂夫根本不擔心業績評定報告,」基弗把頭趴在兩隻胳臂上說,「你們這些小人物才會擔心。我們兩人誰都可以接替奎格,不管從哪方面講,我們是出色的軍官。我可以當面罵他——我實際上也罵過。上次業績評定報告我仍然得了個4.0分。」

  杜斯利把腦袋耷拉在胸前,發出雷鳴似的鼾聲。馬裡克厭惡地瞥了他一眼說:「湯姆,睡覺前你獨自寫個報告,這樣我現在就宣佈休會。」

  「過120秒,」小說家小聲地說,「報告就放在你的書桌上。」他踉踉蹌蹌地走回房間,打字機開始噠噠地響起來。

  早晨8點軍官起居艙的電話蜂鳴器準時響了,是奎格打來的,叫副艦長到他房間去。馬裡克掃興地把一叉子烤餅放了下來,喝了口咖啡,離開了起居艙。在路上聽到這些話他高興了起來:

  「草莓戰役,第二階段。」

  「準備放煙霧。」

  「史蒂夫,你屁股上的傷怎麼樣了?」

  「要是事情不妙,就往海裡扔個染色標誌。」

  「誰是你的最近親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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