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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奎格坐在辦公桌旁,穿著剛洗過的衣服,浮腫的臉已刮過並撲了粉。這給馬裡克不詳的預兆。他把調查報告遞給艦長,報告的標題是:草莓失蹤——調查委員會的報告。奎格轉動著手裡的鋼球,仔細地看完這兩頁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報告。他用手背把兩頁紙推開,「不能令人滿意。」

  「很抱歉,艦長。那些侍應生可能在撒謊,但是已經走進死胡同了。他們講的話是連貫一致的——」

  「你們的委員會調查過他們講真話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嗎?」

  馬裡克撓了撓頭,兩隻腳在地上蹭來蹭去,說道:「長官,那就是說有人闖進了餐廳的冰櫃。可是有一點,惠特克從未說鎖被撬過——」

  「你想過嗎,會不會艦上有人複製了冰櫃的鑰匙呢?」

  「不會的,長官。」

  「是嗎,為什麼不會呢?」

  馬裡克口吃了,「噢,——事情是這樣的,長官,鎖是我親自買的。只有兩把鑰匙。另一把在惠特克手裡——」

  「有沒有這種可能,有人趁惠特克睡著的時候偷走了他的鑰匙,給自己複製了一把——你調查過這件事嗎?」

  「長官,我——要是那樣,惠特克一定是睡得特別死的人,可我認為他不是——」

  「你認為他不是,嘿?你知道他不是睡得特別死的人嗎?你問過他嗎?」

  「沒問過,長官——」

  「噢,為什麼不問?」

  副艦長從小小的舷窗向外望。他能看見停泊在附近一個錨地的「卡拉馬祖號」輕型巡洋艦的船頭,這艘軍艦也在萊特灣遭到一架自殺式飛機的襲擊。船頭被撞塌陷了,並且歪向一側,所以馬裡克看到的是一塊塊裂開的被熏黑了的甲板,甲板上還吊著一台猛烈晃動著的被炸壞的通風機。「長官,我想有很多很多的間接可能性,但是昨天晚上沒時間對它們全部進行調查——」

  「沒時間,嘿?你們一直坐著開會開到現在?」

  「長官,我相信報告上說的是我在5點過10分宣佈散會的。」

  「噢。在你躺在被窩中的三小時裡,你本來可以發現許許多多事情。既然誰也沒想出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我就接過調查的任務,事先我曾講過我會這麼做。要是我解開了這個謎,而且我相當有把握會解開這個謎,那麼委員會將因為讓指揮官去幹它的工作而必須受到處罰……派人去把惠特克叫來見我。」

  整個下午,大約每隔一小時,司務長的助手一個接一個地走進艦長的臥艙。在甲板上值班的威利負責安排這幾個垂頭喪氣的人依次列隊進去。上午10點鐘,兩名新來的少尉法林頓和沃利斯從海灘乘登陸艇到了艦上,把威利的注意力從草莓危機上引開了。當兩名新軍官站上了後甲板等候水兵將他們的行李從小艇遞上來時,值勤官威利審視著他們,並且立即得出定論他喜歡法林頓,不喜歡沃利斯。沃利斯的肩部向前彎曲,膚色淡綠,說話聲調很高。他似乎比法林頓大幾歲,而法林頓卻像香煙廣告中那個臉色紅潤、長相英俊、兩眼碧藍的少尉。旅途的紛亂和勞頓以及他環顧這艘肮髒破舊的軍艦時所表現出的些許調皮的幽默感使他的長相美更加突出。威利喜歡他那弄髒了的灰色襯衣和那頑皮微笑。沃利斯的襯衣則漿得發挺。「先生們,在這兒等著。」威利說。他徑直往前走,敲了敲艦長的門。

  「有什麼事?」奎格不耐煩地大聲問道。艦長坐在轉椅上,鋼球在他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中飛快地轉動著。黑人拉塞拉斯背對舷牆站著,雙手放在背後,微笑時露出整個牙齒,汗水從鼻尖往下滴。

  「打擾您啦,艦長,」威利說,「沃利斯和法林頓到這兒了。」

  「誰?」

  「新來的軍官,長官——」

  「噢,也大約是到達的時間了。知道了。我眼下沒時間見他們。送他們去馬裡克那兒。告訴他給他們安排住處等等。」

  「明白明白,長官。」威利剛轉身要走,他的目光與拉塞拉斯的目光正好相遇。這個黑人投向他的目光就像一頭被繩子牽著在路上走的小牛犢流露出的默默哀求的目光一樣。威利聳了聳肩,走出了房間。

  正午時分,艦長派人找來了馬裡克。「喂,史蒂夫,」他說——他斜躺在床上——「到現在為止,一切事情都完全照我設想的那樣在進行。司務長的助手都開始講實話了。我知道如何對付這些黑猿猴,我當食堂司務長的時候,這種事我幹得多了。你盡可以把他們列為疑犯。」

  「那太好了,長官。」

  「恐怕我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了,可是時不時地這樣做對他們的靈魂有好處。」艦長咯咯地輕聲笑了,嚇唬司務長的助手使他很開心。「凡是拿了惠特克鑰匙的人我們也可以把他們列為疑犯。惠特克是穿著衣服睡覺的,鑰匙就系在他腰帶上。而且他睡覺很驚醒。這可是我發現的。」奎格帶著狡黠而得意的神氣看了副艦長一眼。「那麼,這就把案情集中到一點上了,我們就可以從這一點著手進行調查,嗯?」

  馬裡克以敬佩的目光看著艦長的臉,以立正的姿勢站著——除非迫不得已,他決心一言不發。

  「史蒂夫,給你講個小故事。那得回到很久以前的和平時期啦。回到1937年吧,『巴曾號』驅逐艦發生了類似的小疑案,當時我還是個地位低下的少尉,負責吃喝拉撒的小事。廚師的賬上出現了5磅奶酪的差錯。奶酪不在冰箱裡,做菜沒有用過,做三明治沒有用過,哪兒也沒有用過。我證實了這一切。就跟這些草莓一樣,不翼而飛了。嗯,副艦長不屑一顧地說:『奎格,算了吧。』但是你們都知道,我是那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傢伙。通過拐彎抹角的詢問,連哄帶騙的各種各樣的手法,我發現,一個鬍子拉碴的大個子饞鬼,名叫瓦格納,一名狙擊手,一天晚上趁廚師睡著了用蠟留下了他鑰匙的印記,給自己複製了一把鑰匙,一有機會他就在淩晨二三點鐘的時候去偷吃。迫使他認罪後,他受到輕罪軍事法庭因行為不端而被勒令退伍的處罰——我也在自己的晉級公文旅行袋中多了一份小小的表彰證書,當然這與我們的話題無關,不過在那個年頭對一個少尉來講,這對他的晉升是很有意義的——嗯,懂我的意思嗎?」

  馬裡克茫然地微笑著。

  「現在我們必須做的一切,」奎格說,「是查出『凱恩號』上的哪個機靈鬼配了一把餐廳冰櫃的鑰匙。這不應該是件難事。」

  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後,馬裡克說:「長官,你認為那就是事情的原委?」

  「我沒有認為任何鬼事情,」艦長突然惱怒地厲聲呵斥。「在海軍裡你不能認為任何事情!我知道有人配了一把鑰匙。其他一切可能性都被排除,對吧?你有什麼要說的——草莓就那麼不翼而飛了?」

  「嗯,長官,我不敢肯定該怎麼想——」

  「真見鬼,史蒂夫,一位海軍軍官應該能夠懂得簡單的邏輯。我剛才費盡了口舌向你證明不可能有別的解決問題的途徑。」接著艦長重複了他在這次談話中提出的整個推理的思路。「那麼,這次你懂我的意思嗎?」

  「長官,這次我懂了。」

  「噢,謝天謝地總算幫了點小忙。哦……好了,下一步該這麼做。叫所有的水兵都回到自己的房間。叫他們每個人寫一份報告說明從昨天晚上11點到今天淩晨3點這段時間裡他們的一切行動,去過哪些地方,並找出兩個證明人,並發誓說的是真話,然後再交給你。所有的報告必須在今天17點交上來,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額爾班敲門進來了,手裡拿著一份鉛筆寫的電文。「長官,是海灘那邊用信號發來的。」額爾班說,緊張地摸著塞進了褲腰裡的襯衣。艦長看完電文,然後遞給了馬裡克。這是發給「凱恩號」的命令,派它於當天下午離開烏裡提環礁護送「蒙托克號」、「卡拉馬祖號」和兩艘遭損壞的驅逐艦去關島。

  「好的,」奎格說,「各部門做好出發的準備,這次護航改變任務,加上我們還有小小的偵察工作要做,我們應該有不少樂趣。」

  「明白明白,長官。」馬裡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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