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凱恩艦嘩變 | 上頁 下頁
八五


  「長官,只是——呃,看來斯蒂爾威爾好像確實有罪——但是——要從法律上證明這一點可能比——稍難一些——」

  「證明這一點,見鬼去!這是他的供狀。」奎格從鐵絲筐裡抓出一張打印紙,扔到威利前面的書桌上,「幹這種事不愁沒辦法。軍事法庭只是走形式,僅此而已。像你、基弗和另外兩個人一共四個笨蛋究竟怎麼進行無罪抗辯?你們會犯千百萬個錯誤。現在你把供狀拿走吧。」

  「明白,長官。」威利小心地疊好供狀紙。

  「如果還有什麼問題,還有什麼事你和波蒂厄斯弄不明白——嗨,記住把記錄帶到這兒來給我。我不想讓什麼大人物抓住該死的某個技術性問題把它否決了。我要它成為鐵板釘釘的事,你明白嗎?」

  威利把供狀拿回房間看完了。開頭他確信斯蒂爾威爾沒救了。後來他打開《法庭與審判團》,翻到有關供狀的一節,仔細研究起來,還在幾句話下面畫了橫線。他派人去找斯蒂爾威爾,幾分鐘後這個水兵到了門口。他穿著乾淨得出奇的勞動布服,手裡拿著一頂新的白帽子。「你找我,基思先生?」

  「進來吧。拉上窗簾——坐那床上。」水兵關上了窗簾,背對著它站著。「斯蒂爾威爾,事情有點不好辦哪。」

  「我知道,長官。我會接受碰到頭上的事。不管什麼事,該我擔著。要是事情到此為止——」

  「你為什麼都供認了?」

  「倒黴,長官,艦長用那封紅十字會的信任意擺佈我。」

  「哦,他把信給你看了?」

  「他說,你選擇吧。或者完全承認罪行,就在艦上召開輕罪法庭;或者試圖蒙混過關,結果回美國為你召開最高法庭,很可能判你十年。你看怎麼辦,長官?」

  「斯蒂爾威爾,艦長是不是和你有什麼過節兒?」

  「老天爺!你來告訴我吧,長官。」

  基思中尉把書桌上那本翻開的《法庭與審判團》往面前挪了挪。他向水兵大聲地讀了有關供詞的那一節。開頭斯蒂爾威爾的臉上露出強烈希望的喜色,但這股高興勁兒又很快從臉上消失了。「這有什麼用,長官?現在太晚了。以前我不知道有這本書。」

  威利點著了煙捲,背靠在椅子上,眼朝上方凝視著,默默地抽了一分鐘的煙。「斯蒂爾威爾,如果你引用我的話,對艦長講是我說的,我就說你說謊。但是如果你懇求我從這本書中找出根據證明你是對的,我一定這麼做。你明白其中的區別嗎?我要告訴你兩件事,好好去想一個晚上。」

  「啥事,長官?」

  「第一件事,如果你否認那份供狀,它就不能在法庭上用來指控你。這一點,我敢保證。第二件事——千萬別告訴艦長是我說的——如果你申辯自己是無罪的,我想這艘艦上的輕罪軍事法庭幾乎不可能判你有罪。」

  「長官,那封紅十字會的信——」

  「它什麼也證明不了。你的兄弟發了那封電報。要由法庭來證明是你教唆他幹的。沒有你的證言——再說他們不能迫使你做不利於你自己的證明——他們怎麼可能證明這一點呢?你兄弟在哪兒?你們兩個人之間的談話記錄在哪兒?」

  斯蒂爾威爾疑慮重重地看著威利,「你為什麼硬要我申辯自己是無罪的呢?」

  「聽著,我毫不在乎你申辯什麼。作為書記員,我的職責是以暗示的方法為你指出我所認為的最佳法律進程。不要相信我的話。去問『冥王星號』的牧師或執法軍官吧。你自己去問他們《法官與審判團》第174節講了些什麼。」

  水兵機械地重複道:「《法庭與審判團》174——174——174。好,長官。謝謝,長官。」他走了出去。威利克制住了心中的惱怒。他理解,在水兵的眼中,所有的軍官都是和奎格一個鼻孔出氣的,這很自然。

  第二天早晨斯蒂爾威爾回來了,胳臂下面夾著一本新的硬皮《法庭與審判團》。「基思先生,你是對的。我要申辯自己是無罪的。」

  「哦?誰把你說服了?」

  水兵熱切地說:「呃,瞧,恩格斯特蘭德在『博爾格號』——就是外側第二艘艦——有個表兄弟。這個表兄弟和艦上的一等文書軍士是哥們兒。呃,這個文書,他是個肥胖的愛爾蘭人,禿頭,四十來歲。他們說,當老百姓時他是政客。他沒當上官的惟一原因,是他沒上過大學。呃,他賣給了我這本書。他說這書不保密,誰都可以花兩個子兒從政府那裡買到。對嗎?」

  威利遲疑了一會兒,翻到了書的標題頁。這一頁的下面有一段他以前沒注意到的小號字的說明:由華盛頓特區25號美國政府出版局文獻監管人發售。「對,斯蒂爾威爾。」威利的話音裡帶著他本人所感到的驚詫的意味。他曾毫無理由地認為這本書是限制發售的。

  「天哪,不知道穿這種鬼制服的水兵為啥不能人手一冊!」槍炮軍士長說道。「我熬了整整一夜看這本書。過去我從來不知道我有那麼多權利。好了,不管咋說,長官,這個卡拉漢,這個文書軍士,他說了,我見鬼也一定要申辯,我沒罪。他說我肯定會宣判無罪。」

  「他不是當官的,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他。」

  「我就是那麼想的,長官。」水兵極認真地說。

  「好,斯蒂爾威爾——這會提出很多問題。你得有辯護人,我得準備證據,找證人,總之,這件事就變成了審訊,跟電影裡的一樣——」

  「你看我做得對吧,是不是,長官?」

  「只要有辦法,我自然不願意看見你被判有罪。我想我最好馬上去和艦長談談。你在這兒等著。」

  斯蒂爾威爾兩手緊緊地拿著那本棕色封皮的書,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啊——明白,明白,長官。」

  威利在奎格的門外猶豫了兩三分鐘,演練著如何應對假想會發生的艦長又是尖叫又是咆哮的情況。他敲了敲門。「進來!」

  艦長室裡很暗。窗口上掛著遮光簾。在昏暗中威利能夠看見艦長躺在床上鼓起的身形。「誰呀,有什麼事?」一個被枕頭堵著而聽不清的聲音說道。

  「長官,是我,基思。是關於軍事法庭的事。斯蒂爾威爾要求作無罪申辯。」

  艦長伸手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彎爪,啪的一聲按亮了床頭燈。他坐起身,眯著眼睛,搔著赤裸的胸脯。「什麼亂七八糟的?無罪申辯?哼,天生的搗蛋鬼,那傢伙!好啊,我們會收拾他的。幾點啦?」

  「11點,長官。」

  奎格滾身下了床,開始在臉盆跟前往臉上澆水。「他的供狀呢?嘿,哪能供認了以後又申辯無罪?你問他這個了嗎?」

  「他要否認他的供狀,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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