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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斯蒂爾威爾講了一個情節複雜的故事,要點是他在愛達荷州有妻子和孩子而他有理由懷疑他妻子的忠誠。「長官,我想知道的是這次禁閉是否意味著我不能請假回家了?我已經兩年沒回家了,長官。」

  「我想不會的,斯蒂爾威爾,我不能想像會是那樣。任何一個像你這樣在前方戰區呆了這麼長時間的人都有資格回家看看的,除非他犯了謀殺罪或類似的嚴重情況。」

  「這是規定上說的呢還只是您的猜想,長官?」

  「這是我的想法,斯蒂爾威爾,不過,除非我另有通知,你就這麼相信吧,哦,我會很快給你明確的答覆的。」

  「我想知道,長官——我可否像所有其他人那樣寫信告訴家裡我就要回家了?」

  威利很清楚,斯蒂爾威爾最好還是等他問過艦長之後再聽答案。但是那水兵臉上乞求的表情,以及威利不想暴露自己消息不靈的一點私心,使他脫口說:「我肯定你可以給家裡寫信,斯蒂爾威爾。」

  那個準尉頓時喜形於色,簡直高興極了。這也使威利為自己大膽地做了肯定的回答感到欣慰。「謝謝您,基思先生,太感激您了,」斯蒂爾威爾的嘴顫動著,眼睛露著光彩,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了。「您不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長官。」他戴好帽子,挺直身子,給威利敬了個禮,仿佛威利是一位將軍似的。少尉還了個禮,愉快地點點頭。

  「好了,斯蒂爾威爾,」他說,「很高興隨時為你祈福。」之後,威利又接著寫那封給梅·溫的信,他腦海裡聯翩浮現的令人陶醉的美好景象使他把剛才的談話忘了個一乾二淨。

  第二天午餐時,軍官們聊天的那種熱烈與歡樂氣氛是自從更換了指揮官以來所沒有過的。有關在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那些日子裡的浪漫逸事的老笑話又被重新提了起來。馬裡克受到的揶揄最厲害,因為他曾與奧克蘭一家茶館裡的一個中年女服務員勾勾搭搭。那位女士臉上的黑痣究竟是幾顆成了大家紛紛議論的主題,戈頓確定有七顆,而馬裡克說只有兩顆,其他人有說三顆的,有說五顆的,反正最多不超過七,最少也沒少於二。

  「哎,我認為說來說去,還是史蒂夫說得對,」基弗說,「我猜啊,兩顆是黑痣,其餘的是疣子。」

  司務長的助手,表情總是喪氣巴拉的惠特克正給大家傳遞一盤煎火腿,突然尖聲大笑起來,把手裡的盤子都扔掉了,差一點沒砸著奎格艦長的頭。那紅色的油膩膩的肉片撒得滿甲板都是。奎格艦長,懷著過節日的心情,說:「惠特克啊,你如果想用食物砸我,那也別用肉呀,可以用蔬菜嘛,蔬菜便宜。」按照軍官們吃飯時的傳統,艦長說的任何俏皮話都要自動地哄堂大笑,大家於是真的大笑了一陣。

  馬裡克對那位胖子副艦長說:「哎,好吧,假定她真的有七顆黑痣,至少她是個真實的人啊。我可不像有些人那樣滿足於擁有許多法國雜誌和明信片。」

  「史蒂夫,我有個必須對她忠實的老婆,」戈頓喜滋滋地說,「她不會因為我看圖片而和我離婚的。但我如果像你一樣是個自由人而不能找個比那個長著疣子的新西蘭母豬好點兒的女人的話,那我就覺得還是看看圖片為好。」

  「我曾經遇到過一種絕頂聰明的法子,」奎格的心情顯然少有的好,因為他平時從不參加軍官們的閒聊。軍官們全都靜了下來,洗耳恭聽這位艦長在酒足飯飽之後扯的閒篇。「我說的是明信片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樣被列入那種郵寄名單的,反正我確實上了那個名單——反正,你只需每月給那家公司寄去1美元,他們就給你寄那些畫片,真是用挺大的閃光紙印的,我估計大約有6英寸長4英寸寬那麼大小。」他用兩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劃著說。「哎,真正聰明的地方在於——你們都知道,裸體女人的相片是不可以郵寄的,可是——那些女孩子們不是裸體的,絕對不是,先生們,她們身上穿著你所見過的最最漂亮的粉紅色小褲衩和乳罩,一切都合情合法。妙就妙在一點上,那就是她們圖片上的內衣是可以洗掉的。你只需用一條濕毛巾把圖片擦一下,於是——哈,你就開眼了——真是絕頂聰明的鬼主意。」他高興地哧哧笑著環視眾人。大多數軍官都擺出了笑臉。基弗點了支香煙,用兩隻手掌擋著臉,而威利則是往嘴裡塞了一整塊火腿。

  「順便問一句,」這位艦長接著又說,「你們諸位誰都沒用完俱樂部的烈酒配額吧,用完了嗎?如果有誰用完了,請照直說。」沒有一個軍官開口說話的。「那太好了。有沒有人反對把他那份酒賣給我的?」

  配額酒是每人每月5夸脫瓶裝白酒,可以在海軍船塢軍官俱樂部的酒店裡買到,價錢比起美國國內來簡直是微不足道。奎格給他的軍官們來了個猝不及防:他們事前沒有想到家鄉這種酒的價錢。他們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雖然程度不同。除哈丁一人外,其他人全都同意了。

  「艦長,」哈丁可憐兮兮地訴苦道,「我計劃與我妻子共同享用我全年的所得,我能節省的每一點東西對我都是莫大的幫助。」

  奎格表示讚賞地笑了笑,原諒了他。於是,當天晚上「凱恩號」的軍官們在艦長的率領下到俱樂部裡的售酒櫃檯前排隊買了三十來夸脫蘇格蘭威士忌和稞麥威士忌。奎格艦長指揮著他們一個個地從櫃檯那兒抱著滿懷的酒瓶子往在外面車道暗影裡停著的吉普車上送,嘴裡不住地向他們表示道謝。等吉普車裝滿了之後,艦長就開著車走了,留下「凱恩號」的那夥軍官在那裡面面相覷。

  第二天早晨7點30分,二等木工助理蘭霍恩被叫進艦長臥艙。他發現那位艦長穿著皺巴巴、髒兮兮的華達呢服裝,嘴裡叼著一截已熄滅的雪茄,倚著床鋪,正在清點地毯上擺得滿滿的酒瓶子的數目。「噢,蘭霍恩。你能用什麼東西給我做個可以裝下31個酒瓶子的板條箱嗎?」這木工是個性情倔強的密蘇裡人,瘦長臉,長下頦,黑髮平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那些違禁品。奎格艦長咯咯地笑著擠了擠眼睛,說:「都是醫藥用品,蘭霍恩,醫藥用品。不屬￿你的職責範圍,如果有人問你,你就說從來沒有見過這些瓶子,而且對它們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了,長官,」木工說,「做個板條箱,大小麼,差不多長3英尺寬2英尺就成了——裡面塞些細刨花——」

  「細刨花,啊呀,這東西可難找啊。瓶子與瓶子之間要加上隔板,隔板之間再塞上細刨花——」

  「長官,咱們沒有作隔板的薄材料呀,沒有膠合板,沒有任何——」

  「啊,見鬼,從五金店弄些白鐵皮好啦。」

  「是,長官,我會做好的,長官。」

  那天後半晌,蘭霍恩磕磕絆絆地走進軍官起居艙,臉上汗如雨下,背上背著一個新鋸出來的用白木板做的箱子。他步履沉重地進了奎格的臥艙,吃力地哼哼著,皺著臉把箱子放到地上,仿佛那是一架笨重的鋼琴似的。他用一條紅色的大毛巾擦著滿臉的汗水,說:「我的媽呀,長官,那些鉛板做成的隔板可真夠沉的——」

  「鉛板?」

  「五金工那兒的白鐵皮剛剛用完,主管——」

  「可是,天啊,鉛。用好一些的硬紙板同樣可以——」

  「我可以把鉛板再取下來,長官,重新再做——」

  「不用了,就這樣吧,」奎格嘟噥道,「只是水兵們過幾天得好好地鍛煉鍛煉身體了,那樣豈不是也好——說不定把這些鉛板弄回家後還有用處呢,就這麼著了。」他低聲說。

  「您說什麼,長官?」

  「沒事。你去弄些細刨花來吧,把那些瓶子裝好。」他指著盥洗盆下面甲板上的那批寶貝。

  「嗯,好的,長官。」

  「現在大家聽著。綜合演習將于14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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