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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那位通訊官進來之後關上了門。停了片刻,基弗沖著奎格後背問:「您找我嗎,長官?」

  奎格哼了一聲,把那幾張紙抖得沙沙作響。基弗臉上帶著施恩者的笑容,將瘦高的身軀靠在艦長的床邊上,兩肘架在床上支撐著身體等著艦長發話。那位艦長將報告丟到桌上並用手背將其推到一邊。「這不行!」

  「噢?」通訊官驚訝了,「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長官?」

  但他讓自己話音裡所帶的居高臨下的調侃味兒太重了。奎格猛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立正站著,基弗先生,你是在同你的指揮官談話。」

  基弗不慌不忙地挺直身子,臉上仍帶著一絲令人惱火的笑意,「我沒聽明白,長官。」

  「把那東西拿回去,」奎格用拇指指著那個報告鄙睨不屑地說。「重新寫過,今天下午4點前交上來。」

  「嗯,嗯,長官。我可不可以恭敬地問一下它怎麼不合要求了?」

  「它裡面全是些此前我已知道了的事情,而對我想聽的解釋卻一點也沒有。」

  「對不起,長官。我想我還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知道。」奎格拿起另一份其實是由基弗代寫、由威利·基思署名的報告,揮動著說,「喂,基弗先生,我建議你去請教你的助手,基思少尉,問問他該怎樣寫報告。他可以在如何寫書面報告方面教給你很多東西,雖然這聽起來似乎有點不合情理。他交上來的這份報告對同一件事情寫得極其出色。」

  「謝謝您了,長官,」基弗說,「我很高興得知我的部門裡還有這樣的天才人物。」

  奎格微笑了,顯然斷定他已刺痛了基弗的虛榮心。他頻頻點著頭說:「是啊,說實在的,你把基思的這份報告拿去,好好研究研究。儘量弄明白為什麼威利寫出了一份完美無缺的報告,而你卻弄了一份弄虛作假的騙人的玩藝兒。」

  基弗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後,氣得像耍猴戲似的又蹦又跳,其間還將那兩份報告在他的屁股上使勁揉搓了好幾次。後來,他撲到床上,把臉埋到枕頭裡,笑得渾身顫抖,差一點兒透不過氣來。

  格雷斯上校在艦隊司令那間鋪著綠色地毯、圍著木牆帷子的房間裡的大桃花心木辦公桌邊站著。

  「你要是在你接受那個報告之前讓我看看就好了。」艦隊司令不高興地說。他是個目光銳利的、瘦小的、上了年紀的人。

  「我很抱歉,司令官!」

  「沒什麼。你對這個奎格的印象如何?這才是主要問題呢。」

  格雷斯用手指輕輕地在桌子上敲了一會兒。「我擔心他快成個老太太了,長官。我認為他熱誠有餘,也許還相當嚴厲,但他是那種不管錯得多厲害都永遠不承認有錯的人——您知道,他總有某種該死的說辭為他自己辯護——我還認為他不太聰明。屬￿他那個級別中的下品。我一直在核實我的看法。」

  「那根拖繩是怎麼回事?是什麼樣的情節?到底是不是他弄斷的?」

  格雷斯曖昧地搖了搖頭。「嗨,這正是問題之一。我追問他這件事時他十分生氣——不像是故作姿態。我怎麼著也得相信他一點吧,即我相信他說的,根本沒發生那種事。要查明實情就必須進行法庭調查,而,長官,我不知道——」

  「嗨,我們不能為了追查謠言而舉行法庭調查呀。不過,格雷斯,我可不喜歡那個人的所作所為。發生的可疑的事情太多了,而且也發生得太快了。你是否認為我應該向人事局提出建議解除他的職務?」

  「別,長官,」格雷斯斷然地說。「公平而論,他還沒有做什麼我們確知的必須那樣對待他的事。對迄今所發生的事情可以用他由於是第一次執行指揮任務而過分緊張加以解釋。」

  「那好吧,那麼——你來看,太平洋艦隊總司令要我派兩艘驅逐掃雷艦回國去進行檢修並安裝新的雷達裝置,以便參加向『弗靈特洛克挺進』。」海軍少將說。「派『凱恩號』去有什麼不對麼?」

  「沒什麼,長官。它已在前方海域遊弋了24個月了——」

  「那就這麼辦了。準備好舉薦『凱恩號』的電報。就讓這個奎格到別處去犯下一個錯誤吧。」

  戰爭期間,能回美國本土的造船廠進行檢修是最珍貴的、求之不得的任務了。德·弗裡斯經歷了一年的戰鬥航行也沒有為都快散架了的老「凱恩號」爭取到一次這樣的美差。奎格卻在他接任後的頭四個星期裡,指揮著這艘海軍絕對最佳拖靶艦做到了。

  15 返航的歡樂

  電報到來之時,「凱恩號」上就像迎來了新年的除夕,歡度7月4日國慶節,就像人人都在過生日,人人都在結婚娶媳婦。威利·基思也不例外,雖然按「凱恩號」的標準來說他只是新來乍到,告別家人時留在臉上的唇膏印還沒擦乾淨的新兵,他也一樣激動得熱血翻湧。他給梅·溫和他母親都寫了一封信,向梅強烈地暗示如果「凱恩號」在舊金山停靠時他能在碼頭上看到她的身影,那將是超過一切的最好驚喜,而在給他母親的信裡卻沒有一絲這樣的暗示。他是在他的小臥艙裡給梅姑娘寫信的,就像一頭野獸鑽在自己的洞穴裡獨自享受那黑暗中的自由之樂一樣。他在寫信的過程中不時作長時間的停頓,使自來水筆筆尖上的墨水都凝固了。他凝視著信紙,腦子裡翻滾著不著邊際的奇思異想。

  一個黑影遮住了信紙。他抬頭一看,是斯蒂爾威爾站在門口。那水兵穿著一塵不染的工作服和擦得鋥光瓦亮的皮鞋,那天上午電報到來之前,他就是穿著這身服裝接受艦長的當眾訓斥與宣佈對他的處分的。

  「啊,斯蒂爾威爾,有什麼事嗎?」威利同情地問。

  作為在甲板上值日的軍官,威利曾把對斯蒂爾威爾的判決記在航海日誌裡:在艦上禁閉6個月。他曾懷著好奇的心情仔細觀察了在後甲板上舉行的審判儀式——那陣容莊嚴肅穆,一邊站著身穿筆挺的藍色新工裝的被告,被告對面立正站著一排原告軍官,奎格則鎮定自若、心情甚佳地從傑利貝利手裡接過一份又一份那些「犯人」的紅色服務檔案夾。那是一種奇怪的審判方式。據威利所知,根據奎格艦長的命令,所有那些罪犯都被寫進了報告。例如,哈丁少尉就被列入了對斯蒂爾威爾的控方,而他並未親眼看見那個水兵在值班時看書。由於奎格艦長從不親自把任何人列入報告,但卻總是轉身對離他最近的那位軍官說:「我要把此人列入報告。」所以審判在形式上保持著應有的三方:原告、被告和法官。奎格煞有介事地假裝對控方按他的命令所陳述的犯罪事實很感興趣和吃驚的樣子。威利將這場絕妙的表演看了一會兒,就已得出了自己的結論,認為這是違反公民自由權和憲法權利的,也違反人身保護令和國家最高支配權的,同時還違反了褫奪公權法案以及其他數不清、記不准的說明每一個美國人都有權得到公平待遇的成語。

  「長官,」斯蒂爾威爾說,「您是軍紀官,不是嗎?」

  「沒錯呀。」威利應道。他將兩腿放到甲板上,把文具盒推到一邊,擰上鋼筆帽,用這些動作將自己從一個如饑似渴地需要姑娘的小夥子變成了一個海軍官吏。

  他喜歡斯蒂爾威爾。那些身材修長,體格健美,面容清秀,眼睛明亮頭髮濃密,神情開朗,總是樂呵呵的年輕人總是能引起人們的好感,就像美麗的姑娘們那樣,以他們身上的青春朝氣,無論走到哪裡都會使事情變得愉快起來。斯蒂爾威爾就是這樣一個青年。

  「哎,長官,」斯蒂爾威爾說,「我有一件麻煩事兒。」

  「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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