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凱恩艦嘩變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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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溫在塔希提俱樂部的工作持續了三個星期。她新奇的莫紮特節目上座率很不錯。她一晚比一晚唱得好,更單純,更明澈,手勢動作也沒那麼繁多了。她的代理人兼教練,馬蒂·魯賓每週來幾次看她演出。在她演完後,就在一張桌子邊或她的化粧室裡同她談一個小時或更久一些。他是個矮壯的圓臉漢子,大約35歲,頭髮蒼白,戴一副很厚的無鏡框眼鏡。他那身肩部過寬,褲腿肥大的套服表明那是從百老匯購買的,不過顏色卻是不太刺眼的棕色和灰色。威利同他說話時很隨便。他確信魯賓是個猶太人,但並不因此而輕視他。威利喜歡作為群體的猶太人,喜歡他們的熱情、幽默和機警。這是真的,儘管他家住在猶太人買不起的房地產開發區裡。 除了與魯賓的這些談話外,梅的每兩次演出之間的時間全都被威利壟斷了。他們通常坐在化粧室裡抽煙聊天——威利是受過教育的權威,梅是態度一半恭敬一半挖苦的無知學生。這樣過了幾個晚上之後,威利說服了她改為白天見面。他帶她參觀現代藝術博物館,但那卻是一次失敗。她在看達利(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i,1904-1989),西班牙超現實主義藝術大師,著名的加泰羅尼亞畫家。——譯者注)、夏加爾(馬爾克·夏加爾(Marc Chagall,1887-1985),俄裔法籍畫家,猶太人,生於俄國,1922年移居國外,後定居法國,他是第一個用圖畫記錄夢境世界的人,他的作品對超現實主義產生了一定的影響。超現實主義流派是以馬爾克·夏加爾為起點的。——譯者注)和切爾利塔切夫(帕維爾·切爾利塔切夫(Pavel Tchelitchew,1898-1957),生於俄國,1923年定居巴黎,最初為抽象派畫家,後與抽象派決裂,成為超現實主義畫家,創作了像薩爾瓦多·達利那樣以極大的技術精確記錄的奇異的幻象。——譯者注)的傑作時,瞪著眼大驚小怪,還突然大聲笑了出來。他們在大都會博物館裡的情況好一些。她立即就被勒努瓦(皮埃爾·奧古斯特·勒努瓦(Pierre Auguste Renoir,1841-1919),法國印象派著名畫師,他與克洛德·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可說是印象派的創立者之一,他是印象派中惟一擅長使用黑色的畫家。——譯者注)和埃爾·格雷科(埃爾·格雷科(El Greco,1541-1614),西班牙畫家,作品多用宗教題材,並用陰冷色調渲染超現實的氣氛。——譯者注)深深地陶醉了。她讓威利又帶她去了一次。他是個好講解員。當他給她簡略地介紹惠斯勒(詹姆斯·艾博特·麥克尼爾·惠斯勒(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美國畫家,長期僑居英國,作品風格獨特,線條與色彩和諧。——譯者注)的生平事蹟時,她喊道:「哇,這些東西真的全都是你在大學四年裡學到的嗎?」 「不全是,從我五歲時起母親就帶我參觀博物館。她是這裡的博物館的贊助人。」 「哦。」姑娘有點失望地說。 威利不久就得到了布朗克斯糖果店的電話號碼,並且在梅與那個俱樂部的簽約結束之後還繼續互相約會。4月裡,他們的關係發展到包括在鮮花盛開春色滿園的公園裡長時間散步,在昂貴的餐館裡就餐,在出租車裡親吻和贈送諸如牙雕小貓、毛茸茸的小黑熊以及許多鮮花之類的禮品等等。威利還寫了一些拙劣的十四行詩。梅將它們帶回家,一遍又一遍地讀,感動得熱淚盈眶。以前從來沒有人給她寫過詩。 4月下旬,威利接到了徵兵局的明信片,請他去檢查身體。這個警報信號使他記起了戰爭,於是便立即去了海軍軍官招募站。他被編進了後備海軍學校12月那一期。這使他遠離了陸軍的魔爪,有了可以在較長時間內免服現役的機會。 但是,基思太太卻把他的應徵入伍當成了悲劇。她對華盛頓的那些笨蛋們竟讓戰爭拖得如此之久而大為憤怒。她仍然相信戰爭將在威利穿上軍裝之前結束,但是有時一想到他可能真的被帶走,心裡就直冒寒氣。在小心翼翼地向有權勢的朋友們探詢之後,她發現她想為威利在美國謀一份安全工作的想法處處碰到的都是一種極其冷淡的回應。因此,她決心要使威利在還享有自由的這最後幾個月裡過得美好。梅·溫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當然,基思太太對此毫不知情。她根本不知道這位姑娘的存在。她強迫威利辭掉了他的工作,帶著他和那位惟命是從的醫生一起乘車去墨西哥旅行。由於厭煩了墨西哥那裡的闊邊帽、燦爛的陽光和刻在腐朽的金字塔上的長羽毛的大蛇,威利把錢都花在了偷偷地給糖果店打長途電話上。梅總是責怪他亂花錢。但她說這話時熱情洋溢的語調卻給了威利莫大的安慰。當他們在7月份回到美國時,基思太太又硬拽著他到羅得島去度「最後一個美妙的夏天」。他找了一些蹩腳的藉口到紐約去了五六次,而且將這幾次出遊時刻銘記於心。那年秋天,馬蒂·魯賓單獨帶著梅·溫到芝加哥和聖路易斯的俱樂部去旅行參訪。11月份,她回來時正好還來得及和威利共度了三個星期的快樂時光。他為了對母親解釋他的離家外出,編造的那些離奇的故事,編一本短篇小說集都足夠了。 梅從未和他談起過結婚的事。他有時對她為什麼不提這個話頭很是好奇,但他很高興她讓他們的關係止於瘋狂的親吻就滿足了。他也覺得那甜蜜的感覺將足夠他在四個月的海校生活中繼續享用了。然後,他將到海上去,而那正是整件事情又合適又毫無痛苦的結局。他對自己能把這段戀愛料理得既從中享受到了最大限度的樂趣又將纏人的麻煩減到了最低限度感到十分得意。這表明他是個會享樂的成熟男子。他為自己未試圖和梅·溫上床而感到自豪。他認為正確的策略是享受與姑娘在一起的火熱與刺激而不陷入亂局。這個策略確實是夠英明的,不過其成功的光彩可不像他自命屬他的那麼大,因為這是以一種冷靜的、潛意識的揣摸為基礎的:他若真的要那樣幹很可能也成功不了。 3 海校學生基思 威利·基思服役的第二天差一點成了他服役或生命的末日。 那天早晨,他穿著見習水兵的藍色雨衣乘地鐵去布魯克林海軍船塢時,他覺得自己的軍人形象很是惹人注目。雖然事實是他去是為了檢查他的心率和脊柱前突的,但這並未破壞他博取那些女速記員和女中學生們青睞的興致。威利正在享受著人們對軍人的尊敬,而這種尊敬是那些可能正在所羅門群島作戰的戰士們掙來的。在和平時期,他並不羡慕水兵們穿的制服,但現在,這些喇叭褲卻突然像在普林斯頓校園裡穿啤酒桶似的夾克衫那樣合時,那樣神氣了。 威利在海軍船塢大門外停住,將他的一隻手腕暴露在刺骨的寒風中,數了數自己的脈搏。它一分鐘跳了86下。他氣憤地想,罩在他身上的新的海軍光環有可能被自己身體的一點點算術數字的差錯剝奪掉。他等了幾分鐘,想放鬆一下再數一次。94下。大門口站崗的海軍哨兵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威利朝街的兩頭望了一下,邁開腳步朝街角上一個髒兮兮的藥鋪走去,心想:「我在大學裡檢查過十幾次身體,幾個月前還在徵兵接待站檢查過一次,我的脈搏都是72下。我現在是著急了。一位海軍上將在看見敵人的艦隊時他的心率是他媽的多少——72下?我必須吃點什麼藥以消除焦急的心緒使心率正常起來。」 他把這個論點連同加倍劑量的含溴鎮靜劑一齊吞了下去,一劑治心病,另一劑治脈搏。兩副鎮靜劑起了作用。他在海軍上校格雷姆辦公室外猶豫了一會兒,自己又最後檢查一遍,他的血流以每分鐘跳動75次的速率平靜地闖過他的指尖。這使他感到意氣昂揚,輕鬆愉快,於是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映入他眼簾的第一件東西是一隻帶有四道金杠的藍色袖子。那只藍袖子正在向一個坐在桌旁的海軍胖護士打著手勢。格雷姆海軍上校花白頭髮,樣子很疲倦,正揮動著一份文件,狠狠地抱怨對嗎啡的計算太馬虎了。他扭頭對威利說:「什麼事,孩子?」 威利把那封信函遞給他。格雷姆上校瞥了一眼那些材料,「喔,天哪。諾利斯小姐,我該什麼時候去手術室?」 「再過二十分鐘,長官。」 「好的,基思,到那間更衣室去。我過兩分鐘就來。」 「是,是的,長官。」威利穿過一扇漆成白色的門,隨手把門關上。小屋裡又悶又熱,但他不敢動那些窗戶。他在裡面繞著小圓圈漫不經心地走著,讀著瓶子上的標簽,望著窗外灰暗、雜亂的布魯克林海濱,哈欠連連。他等了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鎮靜劑和悶熱產生的效果更強了。他在檢查臺上躺下,伸開四肢,確信放鬆放鬆對自己會有好處。 他醒過來時,他的手錶上顯示的是5點半。他已睡了八個小時,海軍把他給忘了。他在一個洗臉盆裡洗了把臉,撫平了頭髮,像是做出了巨大犧牲似的從更衣室裡走了出來。那個胖護士看見他時,驚得張大了嘴。 「哎呀,老天爺!你還在這兒沒走啊?」 「沒人告訴我出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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