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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我厭惡我的事業了。不管怎麼樣,演完麥克白夫人之後還有什麼可做的呢?」

  「哦,成熟些吧,朱絲婷!你說出這種幼稚的廢話來,我會向你揮拳頭的!為什麼你不直截了當地說,對劇院還能否對你提出任何挑戰你是沒把握的,而且你想家呢?」

  「很對,很對,很對!你想怎麼說就隨你怎麼說吧!我還照常是粗率無禮的我。對我的冒犯很抱歉!」她跳了起來。「該死,我的鞋到哪兒去了?我的上衣哪去了?」

  警衛兵拿著兩件衣服出現了,開車把她送了回去。雷恩對不能陪她道了歉,說他還有事要做。但是,當她離開的時候,他在重新升起的火旁坐了下來,娜塔莎放在他的膝頭上,根本沒顯出忙的樣子。

  「哦,」梅吉對她母親說道,「我希望咱們做的這件事是正確的。」

  菲凝視著她,點了點頭。「啊,是的,肯定是對的。朱絲婷的麻煩是,她沒有做出這種決定的能力,所以我們就別無辦法了。我們必須為她做出這個決定。」

  「我不敢肯定我是不是總愛耍弄上帝。我認為我知道她實際上想怎麼做,即使我面對面地指責她,她也不會承認的。」

  「克利裡家的自傲,」菲淡淡地一笑,說道。「大部分愛行其是的人身上都有這種自傲。」

  「算了吧,不完全是克利裡家的自傲!我總是想,其中還有一點兒阿姆斯特郎家的東西。」

  可是菲卻搖了搖頭。「沒有。不管我所做的事是為了什麼,但很少帶著自傲憫。梅吉,這是老年時期的目的,在我們死前給我們一個呼吸的空間,達個空間裡去反省我們所做過的事。」

  「首先,變得老態龍鍾並不會使我們變得無能為力,」梅吉冷淡地說。「你沒任何危險。我想,我也是的。」

  「也許,老態龍鍾對那些不能面對往事的人是一種寬恕。不管怎麼樣,你還沒有老到能說你已經躲過了老態龍鍾的地步。再過20年吧。」

  「再過20年!」梅吉愕地重複道。「哦,聽起來是這麼久!」

  「哦,你可以使這20年的孤獨減輕一些的,是嗎?」菲問道,起勁地打著毛衣。

  「是的,我可以辦到。可是不值得如此,媽,對嗎?」她用一支舊毛衣針的頭敲了敲朱絲婷的信,在她的聲音中有一絲疑慮。「我已經猶豫得夠久了。自從雷納到這裡來的時候起,我就坐在這裡,希望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希望做決定的責任不要少在我的身上。然而他是對的。最終還是要由我來做。」

  「嗯,你也許得承認我也出了一點兒力,」菲傷心地抗議道。「這就是,你曾經一度放棄了你的自尊心,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是的,你幫了我。」梅吉溫和地說道。

  那只陳舊地座鐘嘀嘀噠噠地響著;兩雙手不停地在她們那玳瑁杆的衣針上迅速地動著。

  「媽,告訴我一些事情吧,」梅吉突然說道。「為什麼在戴恩的事情上你被弄懵了,而在爹、弗蘭克或斯圖的事上卻不是這樣?」

  「弄懵?」菲的手停了一下,把織針放了下來:她依然可以像她視力正常時那樣織得那麼好。「你的意思怎麼講,弄懵?」

  「就好像它使你悲痛欲絕似的。」

  「梅吉,他們都使我悲痛欲絕。可是,早先那三個人去世的時候我要年輕一些,所以,我有能力把感情隱藏得好一些。還有一個理由,就像你現在那樣。可是,爹爹和斯圖死的時候我的感情拉爾夫是知道的。你還太小,沒看出來。」她笑了笑。「你知道,我很喜歡拉爾夫。他是個……有些特殊的人。和戴恩像極了。」

  「是的,他是這樣的。我從來不知道你也看到了這一點,媽——我指的是他們的性格。有意思。你對我來說是個雲籠霧罩的人。你的許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我希望這樣!」菲高聲大笑地說道。她的手停住不動了。「還是談最初那個話題吧——梅吉,要是你現在能這樣對待朱絲婷的話,我要說,你會從你的麻煩中得到比我從我的麻煩中更多的教益。在拉爾夫要求照顧你的時候,我是不情願這樣做的。我只關心我的記憶……除了我的記憶之外,什麼都不關心。然而你也沒有選擇,你所得到的就是記憶。」

  「唔,一旦痛苦消失,它們就是一種慰藉。你不這麼想嗎?我得到了戴恩整整26年,我已經學會了告訴我自己,他去世了反而好,不然他就得體驗某種也許是他難以抵擋的可怕的折磨,也許就像弗蘭克,只是痛苦不同罷了。世上還有比死更糟糕的事,咱們倆都懂得這個。」

  「你一點兒也不痛苦了嗎?」菲問道。

  「哦,起初是這樣的,但是為了他們,我告誡自己不要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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