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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他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她也同樣如此。在他停留的一個星期中,他的舉止和其他的客人沒有什麼兩樣,雖然梅吉感到他試圖向她表明他是哪一種人。她的兄弟們對他的喜歡是顯而易見的;他到來的消息一傳到牧場,他們就全都回來了,一直呆到他回德國。

  菲也喜歡他;她的眼睛已經壞到無法管理帳簿的程度了,但是,她還遠遠談不上年老力衰。去年冬天,史密斯太太在安睡中去世了。與其麻煩明妮和凱特中的一位當新管家婦——兩個人雖然已經老了,但仍然精神矍鑠——倒不如把帳簿全部交給梅吉,而她自己或多或少地添補了史密斯太太的位置。雷納與戴恩共同度過的那一段生活德羅海達的人都不瞭解;首先看到這一點的是菲,因此,她就要求他講一講那段生活。他很高興地答應了,並且很快地注意到,德羅海達的人都願意聽他談戴恩,並從這些新鮮事中得到了很大的快樂。

  儘管梅吉表面上彬彬有禮,但她並不能擺脫雷恩向她講的那些話,他向她提供的選擇使她無法忘懷。她很久以前就已經放棄了朱絲婷回轉鄉井的希望,她只不過是想迫使他承認如果朱絲婷真的回來的話、是會幸福。而對另外一件事她是十分感激他的:他驅除了朱絲婷已經發現戴恩和拉爾夫之間的關係的莫名其妙的恐懼。

  至於說到和雷恩的婚姻,梅吉不知道她應該做些什麼才能把朱絲婷推到她顯然不願意去的地方。或許是她不想知道吧?她終於非常喜歡雷恩了,但是,他的幸福在她的心中不可能跟她女兒的利益、德羅海達的人們和德羅海達本身那樣重要。最關鍵的問題是:雷恩對朱絲婷將來的幸福有多重要?儘管他認為朱絲婷愛他,但是,梅吉記不起她的女兒說過任何話可以表明雷恩對她有拉爾夫對梅吉那樣的重要性。

  「我認為你早晚會見到朱絲婷的。」當梅吉開車送雷恩去機場的時候,她對他說道。「見到她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提起這次對德羅海達的拜訪。」

  「如果你願意這樣的話,」他說。「我只請求你考慮考慮我說過的話,從容不迫地考慮。」但是,即使在他提出他的請求後,他還是禁不住感到梅吉從他這次拜訪中得到的收益比他得到的要多,

  3月中旬來到的時候,已是戴恩死去兩年半了。朱絲婷產生了一種壓倒一切的願望,她不想看這些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和熙來攘往的行動遲緩的人群了。在這個春風和煦、豔陽高照的佳日,都市的倫敦突然叫人無法忍受。於是,她便坐市郊線的火車到國立植物園去了。使人滿意的是,那天是個星期二,她可以置身在一個只有她一人的地方。那天晚上她也沒有工作,因此,她要是在小路上逛累了也沒有關係。

  當然,她非常熟悉這個公園。倫敦和它那許許多多的花壇對任何一個德羅海達人都是一種樂事,但是,國立植物園完全是自成一格。早先,從3月底到10月,這裡是她常到的地方,每個月都有不同的植物群爭妍鬥豔。

  3月中旬是她所喜愛的一段時間,這是一個黃水仙、杜鵑花和各種花樹競相怒放的時期。有一個地方,她自認為可以成為世界上最可愛的、屬￿私人的小勝地之一。在那裡,她可以坐在潮濕的地面上,只有她一個觀眾,飽餐著它的秀色。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片綿延的黃水仙,稍近的地方,一株開得正旺的大杏樹幹上隨風飄動的密密層層的鐘狀的黃花在微微點著頭,而樹枝上卻開滿了白色的花,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完美無瑕,靜止不動,就像是一幅日本畫。萬籟俱寂。要是有人從旁邊經過,那才是叫人難以容忍。

  隨後,她的頭腦從這片黃色花海中的那株繁花滿枝的杏樹的無與倫比的美之中拉了回來;某種遠為不美的東西闖進了視線。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雷納·莫爾林·哈森小心翼翼地從黃水仙叢中穿了過來,他那件從不離身的德國皮外衣在涼颼颼的小風中保護著他那肥胖的身體,陽光在他那銀白色的頭髮上閃閃發光。

  「你會使腎臟受涼的。」他說著,脫掉了自己的外衣,展開,裡子朝上地鋪在地上,這樣他們便可以坐在上邊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問道,扭了扭身子,坐在了棕色的緞子衣角上。

  「凱利太太告訴我你到國立植物園來了。剩下的就容易了。我只需走,直到發現你就是了。」

  「我猜,你以為我應該高高興興地回到你的身邊。啊,啊?」

  「你是這樣高高興興地回到我身邊嗎?」

  「還是老樣子的雷恩,用一個問題來回答一個問題,不,我見到你並不高興。我想,我願意想方設法讓你永遠在一根空心的木頭上慢慢地爬。」

  「讓一個好男人永遠在一根空心本間上爬是很難的。你身體怎麼樣?」

  「很好!」

  「你已經把傷口舔夠了嗎?」

  「沒有」

  「嗯,我想這是預料之中的。但是,我開始認識到,你一旦拋開了我,你就決不會再放下自尊心向和解邁出第一步。然而,好姑娘,我是很聰明的,明白自尊心會使一個同床人非常孤獨的。」

  「別打算把事情踢開,好為你自己讓出活動餘地,雷恩,因為我要警告你,我不打算給你機會。」

  「我現在不想要你給我什麼機會。」

  他的這個乾脆的回答激怒了她,但是她採取了緩和的態度,說道:「是老實話嗎?」

  「如果我說的不是老實話,你認為我能容忍你離開我這麼久嗎?你離開我以後,你就好像是水中月、鏡中花;不過,我依然認為你是個好朋友,失去你就像失去了一個親密的朋友。」

  「哦,雷恩,我也是這樣的!」

  「那好。那麼,承認我是個朋友啦?」

  「當然。」

  他背朝下躺在外衣上,把兩手墊在腦後,懶洋洋地向她微笑著。「你多大了,30歲?穿著那身不光彩的衣服就像是個難看的女學生。朱絲婷,要是你因為其他理由而在生活中不需要我的話,你當然是要做你個人風度的仲裁人羅。」

  她笑了起來。「我承認,在我想到你也許會突然平地裡冒出來的時候,我確實對我的外表多加了幾會注意。可是,如果我有30歲的話,那你也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你至少也有40歲了。現在似乎沒有那麼大的差別了,是吧?你瘦了。身體好嗎,雷恩?」

  「我根本就不胖,只是身架子大,所以,任何時候坐在寫字臺旁都得縮起身子,使我沒法展體伸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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