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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她沒有顯出驚訝的的樣子。「從戴恩的葬禮之後,我也沒有見到她,」她說道一歎了口氣。「我希望她會回家,但是,看起來她似乎永遠不會回來了。」

  他發出了一聲安慰人的聲音,她似乎沒有聽見,因為她在接著講話,但是聲音變了,與其說是在對他講,倒不如說是在對自己講。

  「這些年來,德羅海達好像變成了上年紀人的家。」她說。「我們需要年輕的血親,朱絲婷是唯一留下來的年輕的血親了。」

  憐憫使他動容,他很快地向前一俯身,兩眼閃閃發光。「你說起她來,就好像她是一項動產似的,」他說道,現在他的聲音並不嚴厲。「我提醒你注意,奧尼爾太慶,她不是!」

  「你有什麼權利判定朱絲婷是什麼,或不是什麼?」她氣憤地問道。「畢竟,你自己說過,從戴恩死前你就沒有見過她,而這是兩年前的事了!」

  「是的,你說的很對。這完全是兩年以前的事了。」他更加溫和地說道,又一次認識到她的生活是一種什麼樣子。「你完全承受住了這件事,奧尼爾太太。」

  「我嗎?」她問道,不自然地試圖微笑,她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他。

  突然之間、他開始理解紅衣主教一定是看上了她什麼,以至如此地愛她。朱絲婷身上沒有這種東西。但話又說回來。他也不是拉爾夫紅衣主教;他尋找的是不同的東西。

  「是的,你完全承受住了。」他重複道。

  她馬上就明白了那弦外之音,畏縮了。「你怎麼知道戴恩和拉爾夫的事的?」她不安地問道。

  「我猜到的。別擔心,奧尼爾太太,沒有其他人知道。我所以猜到,是因為在我認識戴恩之前很久就認識紅衣主教了。在羅馬,大家都以為紅衣主教是你的哥哥,戴恩是他的外甥。但是,我頭一次遇上朱絲婷的時候,他就把這件事點破了。」

  「朱絲婷?不會是朱絲婷!」梅吉喊道。

  他伸手抓住了她那只激動得發狂似地敲打著膝蓋的手。「不,不,不,奧尼爾太太!朱絲婷完全沒有意識到,我但願她永遠不會知道!請相信我;她是無意之中漏出來的。」

  「你肯定嗎?」

  「是的,我發誓。」

  「那麼,以上帝的名義告訴我,為什麼她不回家?她為什麼不願意來看我?為什麼她不願意看我的臉?」

  不僅僅是她的話,而且是她那聲音中的極度病苦向他表明,朱絲婷這兩年不露面,對她的母親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他自己的事情的重要性減少了,現在,他有了一個新的任務,減輕梅吉的恐懼。

  「關於這一點,應該怨我,」他堅定地說道。「朱絲婷本來是打算和戴恩一起去希臘的;她確信,如果她和他一起去了,他現在仍然會活著。」

  「胡扯!」梅吉說道。

  「很對。儘管我們知道這是胡扯,但朱絲婷卻不這麼想。應該由你來使她明白這一點。」

  「由我?你不明白,哈森先生,朱絲婷活這麼大也沒聽過我一句話,在目前這個階段,我也許曾經擁有過的影響已經完全喪失了。她甚至不願意望我的臉。」

  她的聲音是沮喪的,但是並不淒傷。「我覺得我落進了和我母親一樣的陷阱,」她繼續平平淡淡地說道。「德羅海達就是我的生活……這房子,這些書……這裡需要我,生活中依然有某種目的。這裡的人們信賴我。你知道,我的孩子們從來不信任我,從來不。」

  「事實不是這樣的,奧尼爾太太。如果是的話,朱絲婷就能心安理得地回家找你來了。你低估了她對你所抱有的愛的實質,當我說我有責任,是因為朱絲婷為了我才留在倫敦的。但你卻認為,她是為了你而受著折磨,並不是為了我。」

  梅吉直起了身子。「她沒有權利為我受折磨。要是她一定要受苦,就讓她為自己受苦吧,但是不要為我。決不要為我!」

  「那麼,當我說她根本沒有想到戴恩和紅衣主教的事的時候,你相信我了?」

  她的神態為之一變,好像她想起了還有其他存亡攸關的事,而她忽視了它們。「是的,」她說道。「我相信你。」

  「我來看你,是因為朱絲婷需要你的幫助,但她又不能尋求這種幫助,」他說道。「你必須使她相信,她需要再次毅然而對生活中的威脅——不是德羅海達的生活,而是她自己的生活,這種生活和德羅海達毫不相干。」

  他往椅子後一靠,疊起了腿,又燃著了一支煙。「朱絲婷已經穿上了苦行者的馬毛襯衣,但是其理由是大錯而特錯的。如果說有什麼人能使她明白這一點的話,那就是你。然而我警告你,倘若你選擇這樣做的話,她也許永遠也不會回到這裡來了。」

  「舞臺對朱絲婷這種人來說是不夠的,」他繼續道。「當她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這一天就來到了,這時,她就要對人們進行選擇——或是選擇她家裡人和德羅海達,或是選擇我。」他帶著深為體諒的表情向她微笑著。「但是,一般人是不能滿足朱絲婷的,奧尼爾太太。如果朱絲婷選擇了我,她還可以在舞臺上表演,這是德羅海達無法給她的好處。」這時,他堅定地望著她,就像望著一個敵手一樣。「我是來請求你使她務必選擇我的。說這話似乎很殘酷,但是,我對她的需要超過你可能對她的需要。」

  生硬的神態又回到了梅吉的身上。「德羅海達並不是這樣糟糕的一種選擇,」她反駁道。「聽你這麼一說,就好像這裡的生活走上了窮途末路似的,但是你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她可以留在舞臺上。即使她嫁給了搏伊·金——正如這些年來他的祖父和我所希望的那樣——她的孩子在他不在的時候也會像她嫁給你所生的孩子那樣受到很好的照顧。這是她的家!她熟悉、理解這種生活。如果她選擇了這種生活,她肯定十分清楚這種生活含義,你能說你向她提供的生活也有同樣的東西嗎?」

  「不能,」他毫不激動地說。「但是,朱絲婷好奇心太盛,在德羅海達她會感到寂寞的。」

  「你的意思是,她在這裡會不幸福。」

  「不,不完全是這樣。我並不懷疑,要是她選擇回到這兒來,並且嫁給這位博伊·金——順便問一句,這位博伊·金是誰?」

  「是鄰近產業布吉拉的繼承人,是一個願意超出朋友關係的童年的老朋友。他的祖父因為繼承產業的緣故希望成就這門親事;我希望成就這門親事,是因為我覺得這是朱絲婷所需要的。」

  「我明白了。嗯,要是她回到這裡,並且嫁給博伊·金,她是會漸漸幸福的。但是,幸福是一種相對的狀態。我並不相信她會認為博伊·金比我還好。因為,奧尼爾太太,朱絲婷愛我,而不是博伊·金。」

  「那麼,她表現這種愛的方法也太奇特了,」梅吉說著,拉了拉要茶的鈴索。「此外,哈森先生,正如我剛才說過的,我認為你把我說她的影響估計得過高了。她對我說的話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更甭說需要我的影響了。」

  「你是誰都騙不了的,」他答道。「你知道人能影響他,只要你願意的話。我不要求別的,只請求你考慮我的說的話。你可以從從容容地考慮,不必著急。我是個有耐性的人。」

  梅吉微微一笑。「那麼你是個罕見的人。」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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