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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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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他變成了一具屍體,而他們甚至都不說是他的屍體,他們不得不說這具屍體。戴恩,我的戴恩。他是一具屍體了。「近親?」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著,又細又弱,被粗氣弄得斷斷續續的。「我不是戴恩的近親。我想,我母親是。」 稍稍停頓。「我太難辦了,奧尼爾小姐。倘若你不是近親的話,我們就把寶貴的時間白白浪費了。」那彬彬有禮的同情變得不耐煩了。「你似乎不理解希臘正在發生革命,而意外事件是發生在克裡特島的,那地方更加遙遠,理加難以聯繫。真的!和雅典的通讀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我們已經奉命轉達近親的個人要求,以及對如何馬上處理屍體的指示。你母親在嗎?請讓我和她通話可以嗎?」 「我母親不在這兒。她在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上帝呀!這事越弄越糟了。現在我們不得不往澳大利亞打一個電傳電報了,又要多耽擱時間。假如你不是近親,奧尼爾小姐,為什麼你弟弟的護照上寫你的地址?」 「我不知道。」她說著,發現她笑了起來。 「把你母親在澳大利亞的地址告訴我;我們馬上給她發電傳。我們必須知道如何處理這具屍體!到此刻,電傳打一個來回,這就意味著得耽誤12個小時,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沒有這種混亂,事情已經夠難辦了。」 「那就給她打電話吧。別在電傳上浪費時間了。」 「我們的預算中沒有國際電話這一項,奧尼爾小姐,」那生硬的聲音說道。「現在請你把你母親的姓名和地址告訴我好嗎?」 「梅吉·奧尼爾太太,」朱絲婷詳述著。「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基蘭博,德羅海達。」她拼出了那些對方十分生疏的名字。 「真是抱歉極了,請再說一遍,奧尼爾小姐。」 語簡啪地響了一聲,開始發出了連續不斷的撥號盤的嗡嗡聲。朱絲婷坐在地板上,聽憑話筒滑落到腿上。一定是搞錯了,這件事會被徹底查清的。戴恩被淹死了,在他游泳技術是第一流的情況下?不,這不是真的。可是,它是真的,朱絲婷,你知道,它是真的。你沒有和他一起去,保護他,他就被淹死了。從他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起,你就是他的扣保護者,你本來應該到那兒去的。要是你救不了他,你就應當在那裡和他一起淹互。你沒有去的唯一原因就是你想到倫敦來,這樣你就可以讓雷恩和你做愛了。 思緒是如此激烈,一切是這樣無情。似乎天地萬物都停止了活動,甚至她的腿部也失靈了。她站不起來,她情願再也站不起來。她的頭腦中,除了戴恩,任何人的位置都沒有了。她的腦海中出現戴恩周圍漸次減弱的水圈,一直到她想到了母親,德羅海達的人們。哦,上帝。這消息會傳到那裡的,會傳到她那裡的,會傳到他們那裡的。媽媽甚至都沒有在羅馬最後愉快地看一看他的臉龐。我想,他們會把電報打到基裡警察局的,老警官厄恩會爬上他的汽車,一路開到德羅海達,去告訴我的母親,她唯一的兒子已經死了。他不是做這件事的合適的人,他差不多是一個陌生人。奧尼爾太太,我懷著最深切的、最由衷的歉意通知您,您的兒子死了。敷衍塞責,殷勤謙恭,語辭空洞……不,我不能讓他們對她這樣,不能對她這樣,她也是我、母親!不能採取那種方式,不能採取我聽到這消息時的那種方式。 她把留在桌上的電話機拉到了她的腿上,把話筒貼在耳朵上,撥接線員的號碼。 「接線台嗎?請接中繼線,要國際電話。哈羅?我要接加急電話,澳大利亞,基蘭博,1——2——1——2。請務必快一些。」 電話是梅吉親自接的。天色已晚,菲已經上了床。這些天她總是不想早上床,寧願坐在那裡帝聽蟋蟀鳴、青蛙叫,抱著一本書打盹兒,回憶著。 「哈羅?」 「奧尼爾太太,倫敦的長途電話。」基裡的黑茲爾說道。 「哈羅,朱絲婷。」梅吉說道,並沒有感到不安,朱絲婷打電話問回家裡的情況,真是稀罕。 「媽,是你嗎,媽?」 「是啊,是媽媽在這兒講話。」梅吉溫和地說道,她意識到了朱絲婷的憂傷。 「哦,媽!哦,媽!」聲音聽起來像是喘息,又像是抽泣。「媽,戴恩死了。戴恩死了!」 一道深淵在她的腳下裂開。下沉,下沉;它在往下沉,無邊無底。梅吉滑進了這個深淵,感到它的邊緣在她的頭頂上合攏,並且明白,只要她活地世上,就永遠不會再出來了。諸神能怎麼樣呢?當她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絲毫不知道答案是什麼。她怎麼能這樣問?她怎麼能不知道答案呢?諸神不喜歡人們觸犯他們。由於這欠在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她沒有去看他,沒有和他共享這一時刻,她認為她終於付出了代價。戴恩現在解脫了,從報復中,也從她那裡解脫了。由於沒有看到那張比誰都親密的臉龐,她受到了報復。梅吉站在那裡,明白這已經太遲了。 「朱絲婷,我最親愛的,鎮靜,」梅吉堅定地說道,聲音一點兒也沒有發顫。「你鎮靜下來,告訴我,你有把握嗎?」 「是澳大利亞辦事處給我打的電話——他們以為我是他的近親,有個可怕的男人,他只想知道我希望怎樣處置那具屍體。『那具屍體』,他一直就是這樣稱呼戴恩的。好像他再也不能想出別的稱乎,好像那隨便是什麼人似的。」梅吉聽見她在抽噎。「上帝啊!我想那可憐的人厭惡他所做的事情。哦,媽,戴恩死了!」 「怎麼死的,朱絲婷?在哪裡?在羅馬嗎?為什麼拉爾夫沒給我打電話?」 「不,不是在羅馬。關於這件事,紅衣主教也許什麼都不知道呢。是在克裡特島。那個男人說,他是在海上救人的時候被淹死的。他是在度假。媽,他曾經要求我和他一起去,可我沒去,我想演苔絲德蒙娜,我想和雷恩在一起。要是我和戴恩在一起就好了!要是我去了,也許不會發生這件事的。哦,上帝,我怎麼辦啊?」 「別這樣,朱絲婷,」梅吉嚴厲地說道。「不要那樣想,你聽見我的話了嗎?戴恩會厭惡這樣的,你知道,他會厭惡的。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安然無恙,我不能失去你們兩個人。現在我剩下的就是你了。哦,朱絲婷,朱絲婷,山高水遠!世界很大,太大了。回德羅海達老家來吧!我不願意想到你孑然一身。」 「不,我必須工作。對我來說,工作是唯一的補償。要是我不工作,我會發瘋的。我不想要家裡人,不想要舒適的生活。哦,媽!」她開始劇烈地泣起來。「我們失去了他怎麼生活下去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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