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荊棘鳥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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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以往的那個弗蘭克了。」拉爾夫紅衣主教繼續溫和地說道。「我到這裡來之前,在古爾本監獄見到了他,並且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我還告訴他,德羅海達的人對他的遭遇一直都是非常清楚的。倘若我告訴你們,他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難於接受的話,你們也許就能夠想像得到他的變化了。他簡直是……非常高興。急切地盼望著再見到家裡人,尤其是你,菲。」 「什麼時候釋放他?」鮑勃清了清嗓子,問道。他為母要顯然懼怕見到弗蘭克回來時的情形的那種矛盾心理而感到高興。 「就在一兩個星期之內。他將乘夜班郵車到達,我本來希望他坐飛機,可是,他說他願意坐火車。」 「我和帕西去接他。」詹斯熱切地說道,可隨後臉又拉了下來。「噢!我們不知道他的模樣!」 「不,菲說道。「我親自去接他,就我一個人去。我還沒有老糊塗,自己能開車去。」 「媽媽是對的,梅吉堅定地說道,搶先堵住了兄弟們的齊聲反對。「讓媽自己去吧,她是應該第一個見到他的人。」 「好啦,我還有工作要做。」菲生硬地說道,她站了起來,向寫字臺走去。 五兄弟一起站了起來,「我想,該到睡覺的時候了。」鮑勃煞費苦心地擠出了一個哈爾欠一說道。他靦腆地沖著拉爾夫紅衣主教笑了笑。「又象往日那樣,早上由你給我們做彌撒了。」 梅吉疊起了針織活兒,放在一邊,站了起來。「我也要向你道晚安了,拉爾夫。」 「晚安,梅吉。」他目送著她走出房間,然後轉過來,向菲一欠身。「晚安,菲。」 「你說什麼,你說了些什麼嗎?」 「我說晚安。」 「哦!晚安,拉爾夫。」 他不想在梅吉剛剛上樓的時候到樓上去。「我想,在上床睡覺之前去散散步。有些事你知道嗎,菲?」 「不知道。」她聲音冷漠。 「你連一分鐘也騙不過我。」 她大笑起來,聲音中充滿了不安。「是嗎?我不知道是什麼。」 夜色已深,星斗闌幹。南半球的星斗,緩緩轉過天穹。他已經永遠不再癡迷於它們了,儘管它們依然在天上,迢遙萬里,但卻無法暖人心胸,冷漠難接,不能使人得到慰藉。上帝要離得近一些,難以捉摸地橫亙在人與星辰之間。他久久地佇立在那裡,翹首仰望,側耳傾聽著風聲在樹林中徜徉著,沙沙地笑著。 他不願走近菲。他站在房子盡頭的樓梯上。她那張寫字臺上的燈依然在亮著,可以看見她俯著身的側影,她在工作。可憐的菲。她一定是太怯於上床睡覺了。儘管弗蘭克回來以後也許會好一些。也許吧。 樓梯頂上美極了,窄窄的高桌上放著一盞水晶玻璃燈,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光暈,使夜間的漫遊者感到寬慰。夜風掀動著桌旁窗戶上的窗簾,燈光搖曳不定。他從燈旁走了過去,腳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無聲無息。 梅吉的門大敞著,從裡面傾瀉了一片亮光;他的身體擋住了燈光,過了一會兒,他關了身後的門,上了鎖。她披著一件寬鬆折睡衣。坐在窗旁的椅了上,望著外面那看不見的家內圈地;但是,當他向床上走去,並且在床邊坐下的時候,她轉過頭來看著他。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向他走去。 「喂,我幫你把靴子脫掉。這就是我從來不穿高腰鞋的緣故。不用鞋拔子我脫不下來,可是鞋的拔子把好皮靴都弄毀了。」 「梅吉,你是有意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嗎?」 「玫瑰灰嗎?」她莞爾一知。「這一直就是我喜愛的顏色。它不會破壞我頭髮的色調。」 當他拉下一隻靴子時,他就把那只腳放在了她的後背上。隨後,又放在了她那赤著腳上。 「你對我來找你就這麼的把握嗎,梅吉?」 「我告訴過你了。在德羅海達,你是我的。你要是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沒錯。」她把他的襯衫從他的頭上拉了下來,有那麼一陣工夫,她的手極敏感地放在他那赤裸的後背上。接著,她走到燈前,將它扭滅,與此同時,他把自己的衣服搭在了椅子背上。他能聽到她在走動著,脫卻了睡衣。明天早上,我還要做彌撒。便那是明天早晨,彌撒的魔力早就不復存在了。這裡依然是黑夜和梅吉。我曾經想得到她。她也是一個神聖的東西。 戴恩大失所望。「以為你會穿紅法衣呢!」他說。 「有時我穿的,戴恩,但只是在宮牆之內。在宮牆的外邊,我就穿一件有腰帶的黑法衣,就象這件。」 「你真的有一座宮殿嗎?」 「是的。」 「裡面掛滿了校形吊燈?」 「是的,可是德羅海達也是這樣呀。」 「哦,德羅海達!」戴恩厭惡地說道。「我敢打賭,比起你的來,我們的吊燈要小。我真想看看你的宮殿,和你穿紅法衣的樣子。」 拉爾夫紅衣主教笑了笑。「誰知道呢,戴恩?也許有一天你會看到的。」 在那孩子的眼睛深處有一種奇特的表情;一種冷淡的表情。做彌撒時,當戴恩一轉身時,拉爾夫紅衣主教看得更真切了,可是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似曾相識。任何一個男人,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真身。 路迪和安妮如期來過聖誕節,而且確實是年年不誤,大宅裡到處都是無憂無慮的人,盼望著這些年來最快活的一次聖誕節,明妮和凱特一邊幹著活兒,一邊荒腔走板地喝著;史密斯太太那胖乎乎的臉上笑逐顏開,梅言不置一辭地任戴恩纏著拉爾夫紅衣主教;菲似乎也快活得多了,不那麼一個勁力地粘在寫字臺旁了。每天晚上,男人們抓住第一個藉口往回跑,因為晚飯之後,客廳裡談得熱火朝天,史密斯太太則準備著就寢前的小吃:有吐司塗奶酪,熱奶油烤餅和葡萄乾烤餅。拉爾夫紅衣主教抗議說,這麼多好吃的,會使他發胖的,但呼吸了三天德羅海達的空氣,和德羅海達的人一起呆三天,吃了三大德羅海達的飯之後,他初來時那憔悴的面似乎已經不見了。 第四天的時候、天氣變得十分熱。拉爾夫紅衣主教和戴恩出外去領回一群綿羊,朱絲婷在花椒樹下獨自生悶氣,梅吉懶洋洋地坐坐在廊下的一張加墊的藤靠椅中。她覺得渾身的骨頭發軟、放鬆,她感到非常幸福。一個女人在多年的緊張生活中沒有這種東西也能過得不錯,但是這種東西是美好的,當這種東西是一個男人的時候。她和拉爾夫在一起時,除了屬戴恩的那一部分以外,她身上的每一部分都變得充滿了活力;麻煩的是,當她和戴恩在一起的時候,除了屬拉爾夫的那一部分以外,她身上的每一部分也是充滿活力的。只有他們倆同時存在於她的生活中時,就像現在這樣,她才感到十足的圓滿。哦,這是自有道理的。戴恩是她的兒子,而拉爾夫是她的男人。 但有一件事使她的幸福美中不足,拉爾夫沒有看出來。於是,她對她的秘密緘口不言。他自己瞧不出來,她為什麼要告訴他呢?他憑什麼讓她說出個中底細?有那麼一陣兒,他居然會認為她是心甘情願地回到盧克的身邊,這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倘若他把她看成這種人的話,那就不應該告訴他。有時,她感覺得到菲那雙失色而嘲諷的眼光在她身上轉;她就轉過頭去,泰然自若。菲是理解的,非常理解。她理解這種半怨半恨,理解這種不滿,理解這種向孤獨淒涼的年月進行報復願望。徒勞地追逐絢麗繽紛的彩虹,那彩虹就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她為什麼要把他的兒子交給他這個中看而不可得的彩虹呢?剝奔他的這個權利吧。讓他受折磨,而又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受著折磨吧。 代表德羅海達的電話鈴響了起來,梅吉漫不經心的聽著,隨後便想到她母親一定是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她不情願地站了起來,走過去接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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