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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後來,又傳了一樁大新聞!在北非的全部澳大利亞軍隊在回國。柯廷總理毫不動搖地頂住了丘吉爾的那種自負的狂怒,堅持澳大利亞首先要召回澳大利亞人。第六和第七澳大利亞師很快在亞歷山大港上了船;因為托布魯克的激戰而留在開羅休整的第九師也要在船隻允許的情況下儘快回國。菲露出了笑容,梅吉也欣喜若狂。詹斯和帕西就要回家啦。

  可他們偏偏沒回來。在第九師等待支兵船的時候,蹺蹺板又傾斜了:第八軍全部從班加西撒了回來。丘吉爾首相和柯遷總理做成了一筆交易。第九澳大利亞師將留在北非,以派遣一支美國師保衛澳大利亞作為交換。可憐的士兵們被辦公室裡做出的決定指揮得東頗西顛,連附屬於自己的國家都辦不到,東一堆,西一攤的。

  但這對澳大利亞是一次嚴重的打擊。人們發現母親之國①把她在遠東的小雞傾巢端了出去,就連澳大利亞這樣又肥又有出息的小雞也愛莫能助。

  ①指英國,因澳大利亞人為英國人之後裔。——譯注

  1842年10月23日夜晚,沙漠中派寂靜、帕西略略欠起了身子,發現他的兄弟在黑暗中就像一個小孩似地靠在他的肩頭上。詹斯伸過手摟住他,一起坐在那裡,讓愛沉默著。軍士鮑勃·馬洛伊用時輕輕地推了推二等兵利爾·斯圖爾特,露出牙齒笑了笑。

  「一對兒粘糖。」他說。

  「去你媽的。」詹斯說道。

  「喂,哈普,說點兒什麼吧。」科爾咕噥著。

  幽暗中只見帕西天使般地沖他一笑,張開嘴,惟妙惟肖地模仿著哈普·馬爾克斯的聲音。幾碼外,所有的人都發出噓聲,要帕西閉上嘴;現在正處於不得有任何動靜的戒備狀態。

  「基督呀,這種等法是要憋死我了。」鮑勃歎息道。

  帕西亮開嗓門說道:「要憋死我的是這種沉默!」

  「你這套鬼把戲真他媽討厭,我會動手殺人的!」科爾嘶啞著嗓子說道,伸手就去抓刺刀。

  「看在基督的份上,安靜下來!」傳來了少校的低語聲。「是哪個該死的傻瓜在喊叫?」

  「帕西。」六七個聲音一齊說道。

  一陣表示肯定的哄堂大笑飄過了佈雷區一少校一連串壓低嗓門的不堪人耳的臭駡使笑聲停止了。馬洛伊瞟了一眼手錶,分針恰好指在晚上9時40分。

  882門英國的大炮和榴彈炮一齊開火了。天空在旋轉,大地在跳動,在膨脹,坐都坐不住、接二連三的猛擊不停地繼續著。令人頭腦欲裂的響聲一秒鐘也未減弱過。用手指堵住耳朵也沒用;巨大的爆炸聲是從地下來的,通過骨頭直傳入腦袋。隆美爾的前沿部隊是個什麼滋味,在戰壕裡呆過的第九師官兵能夠想像得到。通常是有可能辨別出這種火炮的型號和規格的。可是今晚它們那鋼鐵的喉嚨卻是以一片渾然的聲音一齊開火的,並且,不停地轟鳴看。

  榴彈炮的火光和白晝的光不一樣,而是像太陽的火光;一大片滾動的上煙就像翻卷的煙霧,直上數千英尺;爆炸的炮彈和地雷的閃光,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的,正在爆炸的箱子以及燃燒著的運輸工具上跳動著火苗,把騰起的煙霧映得一片通紅。蒙哥馬利手中的一切都瞄準了佈雷區——大炮、榴彈炮和迫擊炮。蒙哥馬利手中的一切都以汗流浹背的炮兵們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在射擊著。這些苦工們就象瘋狂的小鳥一般填裝著他們火器的彈膛;炮筒變熱了;當炮兵們頭腦已經發昏的時候,退彈和裝彈的時間越來越短。瘋了,全瘋了,他們用一種毫無變化的動作程式侍奉著他們的野戰炮。

  這真是美極了、棒極了——這是炮兵生活中最非凡的時刻,在以後突然重歸於平靜的日子裡,炮兵們不管是睡著還是醒來,都在不斷地重溫著這非凡的時刻,渴望著再經歷一次蒙哥馬利的大炮齊吼的那十五分鐘。

  沉默,寂然而絕對的沉默被那使耳膜鼓發脹的波濤打破了。它們打破了令人無法容忍的沉寂。恰好差5分10點。第九師的官兵從戰壕裡躍了出米,在空無人跡的土地上向前運動著。他們安上了刺刀,摸索著子彈夾,打開了保險,檢查著水壺、軍用乾糧、手錶和鋼盔。檢查鞋帶是否系好,檢查著支放重機槍的地點。在可怕的灼灼火光中,在熔成了玻璃的熾熱的沙子中,是很容易被發現的。但是在他們和敵人之間懸著一道塵幕,使他們安然無事。此時此刻是安然無事的應每到一片佈雷區的邊緣,他們就停下來,等待著。

  晚10時整,馬洛伊軍士把哨子放在兩唇之間,尖銳的哨聲在隊伍裡忽起忽伏;少校大喊著前進的命令。兩英里寬的第九師前沿部隊踏進了佈雷區,身後的大炮又開火了,炮聲隆隆。他們看到了自己前進的目標。就象在白晝一樣,榴彈炮瞄準了最近的一片地區,炮彈就在他們前面幾碼的地方開花。每隔三分鐘,炮火範圍都延伸百十碼;每次前進百十碼的時候,幸好只碰上了反坦克地雷或S型地雷,散兵地雷已經被蒙哥馬利的大炮炸得無影無蹤了。陣地上依然有德國人和意大利人,機關槍陣地,50毫米小型火炮和迫擊炮。有時,人們會踏上未爆炸的S型地雷,在它還未來得及把人炸成兩半的時候,還有時間看到它從沙子裡跳出來。

  除了在大炮射擊時匆忙縮在那裡、每三分鐘前進百十碼和祈禱之外,根本沒時間去思索,沒時間去做任何事情。噪音、閃光、塵土、煙霧,使人們震顫的恐懼。佈雷區還沒有結束,從他們這邊到那一邊約有二、三英里寬。有時,在兩次轟擊的短暫的間歇,從沙礫炎熱的空氣中隱隱傳來風微淒厲的尖聲;在澳大利亞第九師的左側,第51蘇格蘭高地師由一個風笛手引導著每一個連隊的指揮官,緩慢地通過佈雷區。對一個蘇格蘭人來說,由一個風笛手帶領他參加戰鬥具有世界上最動人的吸引力,而對於一個澳大利亞人來說,則具有極大的鼓舞和慰藉的力量。但是,對一個德國人或意大利人來說,風笛會使他們勃然大怒。

  這場戰鬥進行了12天,12天的戰鬥就不算短了。第九師開始很走運;在通過佈雷區以及進入隆美爾佔領區的頭幾天,他們的傷亡相對來說是小的。

  「你知道,我寧願吃槍子兒,也不願意當掃雷工兵。」科爾·斯圖爾特靠在鐵鍁上,說道。

  「我可不這麼想,夥計;我想他們美透了,」他的軍士長咆哮著。「他們等在該死的戰線後面,直到咱們把一切都幹完,然後他們就搖搖擺擺地帶著該死的掃雷器為那些混帳坦克掃清糟糕透頂的小路。」

  「鮑勃,不是坦克有毛病,是大頭頭們調度無方,」詹斯說著,用鐵鍁的平面拍著新戰壕中他那一段工事上的土。「基督啊,儘管這樣,我真希望他們能決定讓我們在一個地方就呆上一小段時間!前五天我比一個該死的食蟻獸挖的上還要多。」

  「接著挖吧,夥計。」鮑勃毫不同情地說道。

  「嘿,瞧呀!」科爾指著天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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