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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狗東西們,」詹斯說道。「在北非,我們需要的是更多的澳大利亞人。」

  異口同聲的贊許聲被掩蔽部旁的一聲爆炸打斷了,幾條晰蜴被炸了個無影無蹤,四個士兵被猛地推到了機關槍和步槍上。

  「該死的達戈人①的槍榴彈,」鮑勃望了一眼步槍,說道麼「這玩藝兒要是個希特勒特製的炸彈。咱們准得全玩兒完了,你不覺得是這樣嗎,帕西,嗯?」

  ①對膚色淺黑的意大利人或西班牙、葡萄牙人的蔑稱——譯注

  軍事討伐行動一開始,經過了這場使人筋疲力竭的、倒黴的、似乎什麼目的也沒有達到的包圍之後,澳大利亞第九師便從海路撤到了開羅,但是,就在第九師被包圍在托布魯克的時候,在北非穩步減寺的英國軍隊已組成了第八軍,它的新任司令官是伯納德 ·勞·蒙哥馬利將軍。

  菲戴上了一個銀質的小胸針,樣子像是一輪初升的太陽,這是國際婦女同盟的徽章;胸針的下面的兩條鏈子上是一個銀條,她在銀條上鑲了兩顆金質的星,每一顆星代表一個在軍旅中的兒子。這使她所遇上的人確信,她也為國家盡了自己的本分。由於梅吉的丈夫和兒子都不是當兵的,所以她沒有資格佩戴這種胸會。盧克寫來了一封信,告訴她,他將繼續割甘蔗,他認為,在她擔心他可能參軍的情況下,她恐怕想知道他的情況。信中沒有跡象表明他還記得那天早晨她在因蓋姆旅館講的話。她笑著,厭倦地搖了搖間,把信扔進了菲的字紙簍。她這樣做的時候,心裡感到迷惑,菲是否為她參軍的兩個兒子擔優。她對這場戰爭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呢?儘管菲每天都戴著那胸針,整天地戴著,但她從來沒說這一個字。

  有時,會從埃及寄來一封信。當展讀的時候,它已經是破爛不堪的了,這是因為檢查官一遇上地名或團隊的番號,便在上邊剪出整齊的長方形的洞。閱讀這些信是一件大傷腦筋的事,得把那些實際上什麼也看不出的信拼湊到一塊兒,但是,他們都樂此不疲地幹著,別的一時也顧不上了:只要有信來,就是孩子們依然活在世上。

  天沒有下雨。好像神聖的風雨合謀要讓希望枯萎似的,1940年是這場災難性的乾旱的第五個年頭了。梅吉、鮑勃、傑克、休吉和菲感到十分絕望。德羅海達在銀行帳戶中的款子足夠買來必不可少的飼料使綿羊活下去,但是大部分綿羊都不願吃飼料。每群羊都有一隻天生的領頭羊;只要他們能設法使頭羊吃的話,其他的羊就有希望吃了。但有的時候,即使羊群看見頭羊咀嚼著那些飼料,其他的羊也不受影響。

  於是,德羅海達也得流血了,這是件令人嫌惡的事。草全都枯死了,大地變成了龜裂的黑色荒原,只有樹林在閃著灰色和暗褐色的光,他們用刀子和步槍把自己武裝了起來;看到一頭牲口倒下,便割斷它的喉嚨,讓它快些死去而不讓其他的羊看見。鮑勃又添了一些牛,買飼料來餵養它們,保證德羅海達為戰爭做出的艱苦努力。由於飼料的價格很高,牛身上是無利可圖的。遠處的農區和遠處的牧區一樣,受到了缺少雨水的嚴重打擊。莊稼的收成低得可憐。但是,從羅馬方面得到了指令,他們可以不計成本地作他們能做的事情。

  最讓梅吉厭惡的就是她在圍場中幹活的這段時間。德羅海達想方設法也只挽留了一個牧工,到眼下還沒有可替換的人;澳大利亞最缺少的永遠是人力。這樣,除非鮑勃注意到她的煩躁和疲勞,讓她星朗日休息一天,否則梅吉一個星期就得在圍場上幹七天。不過,假使鮑勃給她休息時間的話,那就意味著他本人要幹得苦一些。所以,她竭力不使自己的精神抑鬱流露出來。她從來也沒想到過拿孩子做藉口,而拒絕騎馬到圍場去幹活。孩子們被照顧得十分周到,而鮑勃對她的需要比孩子們對她的需要迫切得多。她也沒有那個洞察力去理解孩子們對她的需要;認為在他們得到愛與熟練的人的精心照顧時,她渴望和他們在一起是自私的。這是自私的,她對自己說她沒有這種把握,使她可以對自己說,她在孩子們的心目中一如孩子們在她心目中那樣佔有特殊的位置。於是,她馳騁在圍場上,過好幾個星期才在他們上床之後去看看他們。

  梅吉不管什麼時候看到戴恩,她的心都要翻騰。他是個漂亮的孩子,菲帶著他進城的時候,就連基裡大街上的陌生人都對他的漂亮品頭論足。他習慣性的表情是面帶微笑,他的天性是一種文靜、深沉和毋庸置疑的幸運感的奇妙結合。他他似乎在發展個性和獲得知識方面沒有經歷兒童通常要的那種痛苦。他極少弄錯人或東西,任何事都不會使他激怒或不知所措。對他媽媽來說,他酷肖拉爾夫有時使她非常害怕。但是顯然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拉爾夫離開基裡已經很久了。儘管戴恩與他面貌相同,身材一般,但是有一點差別很大,這就有助於掩蓋真相了;他的頭髮不像拉爾夫那樣是黑色的,而是淡金黃色的;不是麥子或落日的那樣金黃,而是德羅海達草地的那種顏色,金黃中有銀白,還略帶米色。

  從朱絲婷看到這個小弟弟的那一刻起,就喜歡他了,對戴恩來說,沒有任何東西是特別好特好或特別糟,因而使他喪失自尊或感到榮幸。他一開始學步,她就從不離開他的左右。梅吉對此感到十分高興,她擔心史密斯太太或女僕們太老了,無法用令人滿意的敏銳目光照看小娃娃。在一個難得休息的星期天,梅吉把女兒抱到膝上,千叮嚀、萬囑咐地說著照看戴恩的事。

  「我不能親自在莊園這裡照看他,」她說道「所以就會靠你啦,朱絲婷,他是你的小弟弟,你必須時刻注意著他,千萬不能讓他遇著危險或麻煩。」

  那雙淺色的眼睛顯得十分聰慧,根本沒有4歲孩子的那種典型的注意力渙散的表情。朱絲婷很有把握地點點頭。「別擔心,媽,」她活潑地說道。「我會時刻為你注意他的。」

  「我要是能親自照料他就好了。」梅吉歎了口氣。

  「我可不希望,」女兒沾沾自喜地說道。「我願意自個兒看著戴恩。所以,你就別發愁啦。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的。」

  梅吉並沒有覺得這種再三的保證是一個安慰。這個早慧的小不點兒要把她的兒子從她的身邊偷偷地占去了,而她對此卻毫無辦法。在朱絲婷忠實地護衛著戴恩時,她得回圍場去,被自己的女兒攆走了。女兒真可惡啊,她到底像誰呢?既不像盧克,又不像她自己。也不像菲。

  至少她在這些日子裡笑逐顏開了。4歲之後,她才發現了有趣味的事情,也許是因為從嬰兒時期便笑個不止的戴恩才使她這樣吧。因為他笑,所以她才笑。梅吉的孩子們總是互相學樣的。但是,看到他們沒有媽媽在身邊也能過得很好,真叫人冒火。眼睛,這種令人沮喪的內心矛盾已經結束。梅吉想,他會長大,並知道他應該怎樣對待我的。他將永遠和朱絲婷更親密。為什麼每次我自以為已經控制了命運時,總會有意外的事發生呢?我並不需要這場戰爭或乾旱,可我卻偏偏碰上了。

  也許,德羅海達還是碰上這麼一段步履難艱的時期為好。要是局面好過一些的話,傑克和休吉早就去應第二批徵兵了。事情就是這樣的,他們除了老老實實地幹活,從這場可以稱之為奇旱的旱災中盡可能搶救出一些東西以外,是別無選擇的。百萬平方英里以上的農區和牧區全都受到了乾旱的打擊,從南方的維多利亞州到北部地區牧草齊腰深的米切爾草原。

  但是,戰爭轉移了對於旱的注意力。由於家中的雙生子在北非,莊園的人們心情痛苦、焦灼地追蹤著那場席捲了利比亞的、你進我退的戰鬥。他們的傳統是勞動階級的傳統,所以,他們是工党的熱烈支持者,厭惡現政府。現政府名為自由党,其實是保守主義。當1941年8月,羅伯特·戈登·孟席斯下臺,並承認他無法執政的時候,他們欣喜若狂。當10月3日,工党領袖約翰·柯廷被請求組閣的時候,這是幾年來德羅海達聽到的最好消息。

  整個1940年和1941年,對日本感到不安的情緒愈來愈強烈了,尤其是羅斯福和丘吉爾切斷了對它的石油供應之後。歐洲遠在天邊,為了侵略奧大利亞,希特勒得讓他的軍隊遠征1萬2千英里才行。可是,日本就在亞洲,這黃禍的一部分就像是懸在澳大利亞那富庶、空曠、人煙稀少的心臟上空的一個將要落下來的鐘擺。故此,當日本人襲擊珍珠港的時候,澳大利亞誰都沒有感到絲毫意外,他們簡直是在等待著它有朝一日落在某個地方。戰爭突然之間就近在眼前了,而且甚至可能就在他們的後院。澳大利亞和日本之間並沒有隔著深洋大海,只有一些大島和狹窄的海面。

  1941年的聖誕節,香港陷落了;可是,大家全都寬心地說,日本電子是決不會成功地拿下新加坡的。隨後,傳來了日本人在馬來西和菲律賓登陸的消息;馬來亞半島頂端的龐大的海軍基地中的巨型平射炮不斷地在海上訓練,艦隊已枕戈待日。但是,1942年2月8日,日本人渡過了狹窄的柔佛海岸峽,在新加島的北邊登陸,掃過了不堪一擊的槍炮守衛下的城市,新加坡都沒有掙扎一下便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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