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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差不多過了一年,戰爭才驚擾了德羅海達這小小的天地。在這一年中,牧工們一個個地離去了,而兔子在繼續增加,鮑勃為了使牧場的帳簿與戰時的努力顯得相稱而勇敢地奮鬥著。但是,1940年的6月初,傳來了英國的遠征軍從敦刻爾克撤離了歐洲大陸的消息;為了參加第二批澳大利亞皇家武裝力量的志願人呐喊著成千上萬地湧進了徵兵中心,他們中間就有詹斯和帕西。

  四年以來,四季都在圍場上策馬馳騁的生活已經使這對雙生子的臉上脫盡了稚氣,眼角的魚尾紋和鼻子兩邊直垂嘴邊的紋路,使他們顯得總是那樣沉穩鎮定。他們呈上了他們的信件,無庸煩言便被接受了。叢林居人入伍的人很多。他們通常都槍法精良,懂得軍令如山倒的價值,都能吃苦耐勞。

  詹斯和帕西在杜博服役,但是兵營卻在悉尼外圍的因格裡本,所以,大夥兒全都到夜郵車上去給他們送行。在應徵出動的時候,伊登的最小的兒子科馬克·卡邁克爾出因為同樣的理由在同一趟列車上,並且去的是同一個兵營。因此,兩家的人便在一個頭等車廂裡為他們的孩子們打起了舒適行李,拙笨地圍站著,恨不得哭一場,或吻一吻他們,做些值得記憶的熱烈之舉。但是,由於不列顛人那種特殊的不願感情外露的性格卻他們抑制著自己。大型的C—36型蒸汽機車令人悲傷地吼叫起來,站長吹起了哨子。

  梅吉不自然地探在身子匆忙地吻著她的弟弟們,隨後,又吻了科馬克,他長得和他的大哥康納一模一樣。鮑勃、傑克和休吉使勁地握著三個年輕人的手,史密斯太太哭了起來,大家都渴望著吻他們,和他們擁抱,但只以是她一個人這樣做了。伊洛·卡邁克爾,他的太太,以及仍然和他住在一起的那個徐娘半老、猶存風韻的女兒也同樣拘謹,隨後,大家都走到了基裡車站的月臺外面,火車的緩衝器猛地一拉,徐徐向前開動起來。

  「再見,再見啦!」大家全部喊了起來,揮舞著白色的大手帕。直到火車在遠處落日的餘暉中變成了一列冒著煙的線條。

  在詹斯和帕西的共同請求下,他們被編入了沒有經驗的、不受過充分訓練的澳大利亞第九師,於1941年初開往埃及去了。他們正好趕上了班加西①大潰退。剛剛抵達的埃爾溫·隆美爾將軍②在軸心國的蹺蹺板的一端具有舉足輕重的分量,他開始了迅速扭轉大局的第一步行動,橫掃了北非。在不列顛軍隊可恥地在新編的非洲軍撤回埃及的同時,澳大刊業第九師被派出佔領並堅守托布魯克③這是面對著軸心國佔領區的前哨陣地。這項計劃得以行得通的唯一依靠就是該地與大海相接,只要英國船隻能進入地中海,它就可以得到補給。托布魯克的那些討厭鬼們在這裡呆了八個月,他們頂住了隆美爾不時向他們發起的一次又一次的、全力以赴的進攻。他無法把他們趕走。

  ①利比亞一港市——譯注

  ②埃爾溫·隆美爾(1891——19444),法西斯德國元帥。早年參加國社黨,曾為黨衛軍將領。1940年組織非洲軍團,並指揮德意聯軍侵入北非。有「沙漠之孤」之稱。1944年7月自殺。——譯注

  ③利比亞一港市——譯注

  「你知道你為啥要守在這兒嗎?」二等兵科爾問道,他舔著一張紙條,懶洋洋地卷成了一支煙。

  鮑勃·馬路伊軍士把他的迪路帽往上推上推,能從帽沿下看著他的提問者。「呸,不知道。」他露了露牙齒說道。這是一個不斷提起的疑問。

  「嗯,這總比戴著白生生的鞋罩呆在該死的暖房裡強。」二等兵詹斯·克利裡說著,把他同胞兄弟的短褲往下拉了拉,這樣自己就能舒舒服服地把腿放在他那柔軟、暖張的小肚子上了

  「是啊,可呆在暖房裡卻用不著吃槍子兒。」科爾反駁道,他把熄滅的煙頭向陽光下的一隻晰蜴彈去。

  「這我很明白,夥計。」鮑勃重新整理了一下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說道。「我寧可吃槍子兒,也他媽的不願厭煩死。」

  他們被舒適地安置在一個乾燥、陰暗的掩蔽部裡,掩蔽部正好對著雷區和切斷了環形陣地西南角的、裝著倒刺的鐵絲網;在另一方面,隆美爾緊緊地咬住了托布魯克地區這唯一的彈丸之地。一挺口徑0.5的大型勃郎寧機關槍和他們一起呆在這個洞子裡,緊挨著它是一箱箱的彈藥;可是,對遭到進攻的可能性似乎誰都沒有精力或興趣去關心。他們的步槍倚在牆上,刺刀在托布魯克的陽光下閃著寒光。到處都是嗡嗡(口營)(口營)的蒼蠅,但是這四個人全是澳大利亞叢林地帶的人,所以,托布獨克和北非的暑熱、乾燥、蒼蠅並不使他們感到意外。

  「詹斯,就好象你們是雙生子一樣。」科爾說著,向那只晰蜴扔著小石子,它似乎沒有動的意思。「你們看起米就像是一對兒粘在一起的糖、棒打不散。」

  「你這是嫉妒。」詹斯露齒一笑,敲了敲帕西的肚子:「帕西是托布魯克最好的枕頭。」

  「是呀,對你是好極了,但是可憐的帕西怎麼辦呢?喂,哈普,說話呀!」鮑勃逗弄著。

  帕西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但是像往常一樣,他保持著沉默。大夥兒全都試圖讓他說話,可是,除了聽個「是」或「不」以外,誰都無法成功。於是,就象叫沉默寡言的馬爾克斯兄弟那樣,幾乎人人都管他們叫哈普。

  「聽到新聞了嗎?」科爾突然問道。

  「什麼新聞?」

  「第七師的『莫梯爾達』①在哈爾法雅被擊潰了百分之十八。在沙漠裡只有用炮才打得敗『莫梯爾達』呀。這些大笨蛋們遭到了密密麻麻的坦克的進攻。」

  ①此詞是澳洲無業遊民對他們所攜帶的一捆東西的愛稱,亦指無業遊民,此處戲指第七師的官兵。——譯注

  「哦,是的,再說點別的吧!」鮑勃帶著懷疑的態度說道。「我是個軍士,什麼小道消息都聽不到,你是個二等兵,滿耳朵都是小道消息。喂夥計,德國兵根本就沒有打敗『莫梯爾達』的能耐。」

  「我是在『莫梯爾達』的帳篷裡從指揮官那兒得到這個消息的;是從無線電裡傳出來時我聽到的,沒錯兒。」科克堅持道。

  有那麼一陣子,誰都沒說話對於像托布魯克這樣遭到包圍的前哨職地中的每一個人來說,使他盲目地相信自己一方有足夠的推進能力,可以使他得以突圍,這是必要的。科爾的消息不大受歡迎,此外,這也是因為托布詹克的士兵們沒有把隆美爾放在眼裡。他們頂住了他對他們的全力進攻,因為他們堅信除了廊爾喀①人之外,澳大利亞的戰士是所向無敵的,即使有九分信心,他們也肯定能證明自己難以戰勝的。

  ①尼泊爾的主要居民,以強悍著稱。——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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