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荊棘鳥 | 上頁 下頁 |
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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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外表也變得好看了。她那嬰兒的皮膚上的赤紅已經消失,變得透明了,可以看見那細細的藍色的血管、這透明的皮膚和那紅色的頭髮相配,她那對小胳膊小腿兒長得胖乎乎的,十分可愛。她的頭髮開始捲曲,變得濃密起來,從此使顯出了和她的外祖父帕迪的頭髮一模一樣的桀騖不馴的形狀。大家都焦急地等待著看看她的眼睛會變成什麼顏色。路迪打賭說會變成她父親那樣的藍色,安妮認為會變成象她母親那樣的灰色,而梅吉沒有定見。可是,朱絲婷的眼睛卻完全自成一路,一點兒也說不上是什麼顏色。六個星期的時候,那雙眼睛開始起變化,到第九個星期的時候,那雙眼睛的顏色和眸子最後定型了。誰都沒見過任何東西象她那雙眼睛。虹膜的最外邊是一圈深深灰色,但是虹膜本身卻十分淺,既說不上是藍色,也就不上是灰色;能夠說得出來的最接近的顏色就是某種銀白色。這是一雙眼神專注,叫人不自在的,不象人的眼睛,頗有些象睜眼瞎;但是,隨著時光流逝,顯然朱絲婷是非常好看的。 儘管史密斯大夫沒有提到這一點,但是當她出生的時候,他對她腦袋之大感到擔心,在她生命的頭六個月,他密切地注視著她的頭。他感到迷惑,尤其是在看到那雙奇怪的眼睛之後,不知她的腦之中是否也許有他依然稱之為水的東西,儘管時下的教科書上稱之為腦各液,可是,朱絲婷顯然並未有任何大腦機能不全或腦畸形之苦,只是頭很大而已。隨著她的成長,身體其他部分多多少少與之相匹配了。 盧克仍然呆在外面。梅吉曾三番五次地給他寫信,但是他既不回信,也不回來看看他的孩子。從某種角度來說,她感到高興;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也不認為他會對這個是他女兒的古怪的小東西著迷。倘若朱絲婷是個大胖兒子,他或許會發發慈悲,但是梅吉非常滿意的是,她不是個兒子。她的出生證明了了不起的盧克·奧尼爾並不是個完美無缺的人,順為假若他是這樣的人,那他肯定除了生兒子以外,什麼都不會生的。 這孩子比梅吉要胖得多,從出生的磨難中恢復得也快。到四個月的時候,她不常哭了。當她躺在搖籃裡的時候,開始自己和自己開心了,亂撥亂捏著掛在伸手所及的地方的亮閃閃的彩色珠子。但是,她從來不對任何人笑,甚至煞費苦心地做出許多可笑的姿勢也逗不笑她。 雨季提前在10月份就來了,這是一個十分潮濕的雨季。濕度升到了百分之百,並且停在了那裡;每天總有幾個小時大雨狂嘯著,抽打著黑米爾霍克,使紅色的土壤變得稀爛,淋透了甘蔗,注滿了又寬又深的鄧洛伊河。但是河水並沒有漫出來,因為這條河很短,水很快就流進了大海。朱絲婷躺在搖藍裡,透過那雙古怪的眼睛凝視著她的世界;梅吉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裡,望著巴特萊·弗裡爾山在密密的雨幕中時隱時現。 太陽出來了,地面上騰起了蜿蜒的汽霧,濕淋淋的甘蔗閃著亮,象鑽古一樣折射出了七色,河流宛如一條全色的巨蛇。隨後,突在出出一道雙層彩虹,掛在天穹之上,兩道彎彎的彩虹完美無缺,和陰沉沉的、深藍色的雲層相比。顯得色彩絢麗;那雲層只能使北昆士蘭的景色顯得暗淡,朦朧。在北昆士蘭州,一切都擺脫不了一種淡淡的紅色,梅吉認為她已經明白為什麼基蘭博的鄉村是一片灰黃了;北昆士蘭也是一種色彩獨佔上風啊! 12月初的二天,安妮走到了外面的走廊裡,坐在她的身邊,望著她,啊,她是這樣的瘦,毫無生氣!就是那頭可愛的金髮也顯得枯澀了。 「梅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幹了什麼錯事,但不管怎麼說,我是幹了,我希望在你說不之前,至少先聽我說兩句。」 梅吉從彩虹那裡轉過身來,微笑著。「安妮,你的話聽起來這樣一本正經!我必須聽些什麼呢?」 「我和路迪為你感到擔憂。自從朱絲婷出世,你就沒有完全恢復起來,而現在雨季來了,你顯得更糟糕了。你不吃東西,體重也下降了。我一直認為這裡的氣候不適合你,但是,既然沒做出什麼讓你厭煩的事,你就應該設法適應這種氣候。我們現在覺得你面帶病容,除非採取些措施,不然你就真會得病的。」 她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兩三個星期之前,給我在旅遊部門工作的一位朋友寫了信,定下讓你去度個假。別因為花銷的問題提出反對意見,這既不會使盧克也不會使我們破費的。教士給我們寄來了一筆數目很大的支票給你用,而你哥哥給我們寄來了另一張支票,供你和孩子用——我認為他是暗示讓你回家去呆一段——這也是德羅海達所有人的意思。經過我們的商討以後,我和路迪斷定我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用這些錢的一部分讓你去度個假。可是我認為回德羅海達的家中去度假不合適。我和路迪覺得你需要的是能有一段思考的時間。朱絲婷不去,我們不去,盧克不去,也不到德羅海達去。梅吉,你以前獨身行動過嗎?到了你獨自行動的時候了。因此,我們已經在麥特勞克島給你訂了一幢小別野,兩個月的時間,從1月初到3月初。我和路迪會照看朱絲婷的。你知道,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不過,哪怕我們有一點點為她擔心,記住我們的話,我們都會馬上通知你、那個島上有電話。所以,把你叫回來用不了多長時間。」 彩虹已經消失,太陽也不見了;又要開始下雨了。 「安妮。過去的三年中,要不是為了你和路迪的話,我早就瘋了。這你是知道的。有時候,我會在夜裡醒來,心裡在想,如果盧克把我和一些不厚道的人放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你們比盧克還要關心我呀。」 「廢話!要是盧克把你和沒有同情心的人放在一起,你大概早就回德羅海達了,誰說得准呢?也許那是最好的辦法。」 「不。這種事對盧克來說是不愉快的,可是留在這裡幹活時我來說要好得多。」 雨已經開始緩緩地越過迷蒙的甘蔗田,就像是一把灰色的砍刀,刀鋒所過之處一切都看不見了。 「你說得對,我身體不好,」梅吉說道。「自從懷上朱絲婷,我的身體就不行了。我極力想恢復起來,但我想一個人到了一個關頭。就沒有力量做到這一點了。哦,安妮,我厭倦透了,沮喪透了!對朱絲婷來說,我連個好母親都不是,對不住她。我是把她帶到世上的人,她並沒有要求我這樣。但是,最讓我沮喪的是盧克連一個讓我們使他幸福的機會都不給。他不願意和我住在一起,也不願意讓我為他置個家,他不想要我們的孩子。我不愛他——我從來沒有象一個女人當愛她所嫁的男人那樣愛過他。也許他從言語中覺察到了。假如我曾經愛過他的話,也許他的行動就不一樣了。所以,我怎麼能怪他呢?我想,我只能怪自己。」 「你愛的是大主教,對嗎?」 「哦,從我是個小姑娘的時候起,我就愛他了!他來的時候,我對他太無情了。可憐的拉爾夫!我沒有權利說我對他講的那番話,你知道,這是因為他從來都不贊成這件事。我希望他能有時間去理解當時我是處在痛苦中,筋疲力盡,十分不幸。當時我只是在想,按理說那應該是他的孩子。可那永遠不會是,也決不可能是他的孩子。這不公平!新教的牧師可以結婚,為什麼天主教徒就不行?用不著費勁告訴我,牧師對他們的教眾的關心跟教士不一樣,因為我不會相信你的話。我遇到過沒心肝的教士和傑出的牧師。但是,由於教士的禁欲主義,我不得不離開拉爾夫,和別的人建立家庭,過日子,給別人生孩子。安妮。有些事你知道嗎?象拉爾夫那樣的人認為打破誓言是一種可習的罪孽。我恨教會認為我愛拉爾夫或他愛我是犯罪的。」 「出去一段時間吧,梅吉。休息休息,吃些東西,睡睡覺,不要發愁。然後,當你回來的時候,也許就能有某種方式勸盧克去買下那牧場,而不是口頭說說了。我知道你不愛他,可是我想,假如他給你一個機會,你也許和他在一起就會幸福的。」 那雙灰色的眼睛和落在房子周圍的滂沱大雨的顏色是一樣的。雨聲漸大,到了震的地步,落在鐵皮的屋頂上,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喧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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