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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盧克·奧尼爾聰明、自負,極能吃苦耐勞,並且能勒緊肚皮攢錢。他出生在恰好處於南回歸線上的南昆士蘭州郎裡奇城外的一個肮髒的、籬笆條圍成的板棚裡。他父親出身于一個境況優裕,但家規甚嚴的愛爾蘭家族,便他卻是個敗家子。他母親是溫頓一個德國屠夫家的碧玉;她執意要嫁給老盧克,因此便和家庭脫離了關係。這間棚屋裡有十個孩子,他們連鞋都沒有一雙——在炎熱的朗裡奇不穿鞋不大礙事。老盧克有興致的時候,就靠剪羊毛謀生;不過,他最有興致的是喝伯明翰產的蘭姆酒。小盧克12見那年,他在布萊克奧小酒店的一次火災中喪生。於是,小盧克很快就開始了自己四處剪羊毛的生活。他是一名塗柏油的小工;要是一位剪毛工因為疏忽,將綿羊的皮肉和毛一起剪下來的話,他就把熔融的焦油塗到那參差不齊的傷口上。

  只有一件事盧克從不畏懼,那就是艱苦的活計;對苦活累活他幹得生龍活虎。不知這是因為他父親曾經是個泡酒館的酒客和市井無賴,還是因為繼承了他的德國母親那種對勤奮的熱愛。誰也不耐煩去把原因搞個水落石出。

  當他又長大些時,便從塗油人工熬成了毛棚工。在羊身上的毛紛紛落下、垛成高高的一堆時,他便從台板上跑下來,抓起那又大又沉的羊毛包,扛到打卷工作臺上進行整邊。這期間,他學會了整邊,把外表汙損的羊毛邊挑出來,送到由分等工負責的箱子裡。分等工是剪毛棚裡高高在上的人。他就象個品酒家或香水鑒定家,靠訓練培養是學不出來的,除非對這項工作有直覺。可盧克不具備分等工的直覺;要是他想多掙錢的話,只能去當壓毛工或剪毛工,而多掙錢是他理所應當的希望。他有當壓毛工的力量,把分過等級的毛壓成又大又重的包,可是能幹的剪毛工掙得更多。

  現在,他是個好工人的名聲在西昆士蘭已經盡人皆知了,所以,他不會碰上生手所遇上的麻煩。優雅、協調、力量、耐性,盧克身上具備了各種必要的素質;這種人一定會成為一個高效率的剪毛工的。很快,盧克便可以在一星期六天中每天剪200多隻綿羊,100多隻可以掙一個金鎊。這種速度比得上一種被稱為晰蜴的大剪刀手搖機。使用這種帶有又寬又粗的梳子和切刀的新西蘭大型手搖機在澳大利亞是不合法的,儘管它們使剪羊工效率成倍地提高。

  這是一件極度緊張的工作;他用雙膝夾住一頭綿羊,彎下他那高大的身體,大剪刀急速掠過綿羊的身體,羊毛猶如盛開的花朵。他將羊毛整片剪下,盡可能在幾秒鐘之內剪完,剪刀緊貼著長滿了蓬鬆卷毛的羊皮,這樣羊圈工頭就高興了。工頭隨時會出現在任何一個達不到他那苛刻的標準的剪羊工身後。他不在乎暑熱難當、汗流浹背,以及能讓他一天喝上三加倉水的乾渴,甚至連那些成群的、今人煩惱的蒼蠅都不放在心上,因為他就出生在蒼蠅成群的鄉間。他也不在乎那些通常對剪羊工來說是異常討厭的綿羊:它們中間有的身上塗著一塊塊的焦油,有的濕漉漉的,有的個頭奇大,有的欺軟怕硬,有的羊毛髒乎乎的,有的身上落滿了蒼雖;但它們都是美利奴細毛羊,這就是說,除了蹄子和鼻子,渾身的羊毛都得剪下來,一整張塗著焦油的,易碎的羊毛便象一層顫悠悠的紙板一樣拿到手了。

  不,他並不在乎工作本身,活兒越苦,他的感覺就越好。他惱火的是嘈雜聲,是被關在棚內幹活,和那股惡臭。世上沒有比剪羊棚更糟糕的地方了。於是,他決心成為一個趾高氣揚的工頭,當一個在一排彎腰曲背的剪羊工身邊轉來轉去的人,看著那些屬￿他自己的羊毛被人用平穩的、極熟練的動作剪下來。

  在屋子一頭的籐椅上,

  坐著羊棚的工頭,他轉著眼睛四處看。

  一首古老的剪羊毛歌就是這樣唱的,而這正是盧克·奧尼爾決心辦到的。當個趾高氣揚的工頭,當個小企業主,當個牧場主,當個擁有牲畜的人。畢生當一個永遠彎著腰、伸著胳臂的剪毛工對他是不適合的;他想要痛痛快快地在露天下幹活,同時看著金錢滾滾流人腰包。也許,正是由於能成為一名熟練的煎毛工,當一名使用窄刃剪刀的剪毛工,一天能剪300只美利奴羊,而目。完全合乎於標準的少數幾個燈出的人,才使盧克留在了剪毛棚中。此外,他們還靠賭博來斂財。遺憾的是,他的個頭有點兒過高,彎腰低頭需多用幾秒鐘,就是這幾秒鐘便使他在這一行中很難出人頭地。

  他的腦子在有限的範圍之內想出了另一個能夠使他獲得他朝思暮想的東西的辦法。大約就在他人生的這個階段,他發現自己對女人很有吸引力。他初試身手是在格納蘭加當一名牧工的時候。那個牧場的繼承人是個女人,非常年輕,十分漂亮;那次嘗試把他撞個頭破血流。她最後看上了一個新近從英國移民而來的牧工,此人的輝煌成功已經成了這片未開墾的處女林地的傳奇了。他從格納蘭加到了賓格裡,找了一份馴馬的工作,眼睛卻盯著莊園裡外那位與其鰥居的父親住在一起的芳華已過、相貌平平的女繼承人。可憐的多特,他險些就要把她搞到手了;可是,她最後服從了她父親的願望,嫁給了一個精力充沛的六十多歲的老頭兒。毗鄰的那片產業就是他的。

  這些嘗試耗費了他三年時間。他斷定,在每一個女繼承人身上花20個月的時間太長,太讓人厭煩了,出門四處旅行一下對他來說要更適合一些。他不停地走動,希望能在更大的範圍內搜羅到一個有希望的對象。他高高興興地趕著牲口踏上了西昆士蘭的牧工之路。他到過庫珀和迪阿曼蒂努;到過新南威爾士最西邊的巴科和布魯·奧沃弗婁。他年已三十,可是他生財的機運還是沒有絲毫頭緒。

  每個人都聽說過德羅海達,可是,只是當盧克發現那裡有一個獨生女的時候,他的耳朵才豎起來的。她沒有繼承的希望,不過,他們也許打算至少會在金南那或溫頓附近給她十萬公頃的土地作陪嫁。這是基裡附近一片相當不錯的土地,但對他來說,它太狹窄,森林占的面太多了。盧克渴望得到昆士蘭緊西邊的那片廣袤的土地。在那裡,草原綿延伸向無邊的遠方,而人們只能影影綽綽地記得它的東邊有些樹林。那裡只有草地,無邊無際地延伸著,延伸著,在他的土地上,人們每走上十分頃的土地才有幸能看到一隻綿羊。因為這裡有時沒有草,只是一片龜裂乾涸的黑土荒地。草地、太陽、暑熱和蒼蠅,對每一個他這類人來說都是樂園。這就是盧克·奧尼爾心目中的土地。

  他已經從吉米·斯特朗那裡打探到了有關德羅海達的其他傳聞軼事,吉米是AMI公司牧工牧場代理人,頭一天開車送他的就是吉米。當他發現天主教會擁有德羅海達的時候,這不是啻是當頭一棒。但是,他知道能夠繼承遺產的女繼承人為數甚少;所以,當吉米接著說道,這位獨生女自己有一筆數目相當可觀的現款和許多溺愛他的哥哥時,他決定按計劃行事。

  儘管盧克長期以來將自己一生的目標盯在鑫同那或溫頓附近的十萬公頃土地上,並且為了達到這個目標狂熱地幹著活兒,但事實上在他內心深處,對實實在在的現未的熱愛遠勝於對這些錢最終會給他買來的東西的熱愛。他關心的既不是土地的擁有權,也不是它的繼承權,而是巴望在他的存款折上,在他的名下,累積起一行行整齊的數目。他夢寐以求的不是格納蘭加或賓古裡,而是與這等價的硬通貨。一個真正想要成為小老闆的男子漢決不會滿足於沒有土地的梅吉·克利裡的,也決不會熱愛象盧克·奧尼爾所幹的那種艱苦的體力活兒的。

  在聖十字學校大廳裡舉行的舞會,是許多星期來盧克帶梅吉去參加的第13次舞會。他們所去之處他是如何找到的,他又是怎樣巧妙地邀請梅吉,誰都猜不出來;但是,他每個星期六都定期地向鮑勃借羅爾斯汽車的鑰匙,把她帶到150英里外的某處去。

  今晚,天氣很冷。她站在一道柵欄旁。眺望著一片沒有月色的景致。這時,她感覺得到腳下結霜的地面在發出吱吱的響聲。冬天到了。盧克伸出胳臂摟住了她,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你覺得冷了。」他說道。「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不,現在好了,我暖和起來了。」她摒著呼吸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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