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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大吃一驚的鮑勃連一聲都沒吭,就拿出了那輛新羅爾斯—羅伊斯的車鑰匙;他盯了盧克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講,隨後,他咧開嘴笑了。

  「我從來都沒想到梅吉要去參加舞會,不過,帶她去吧,盧克,而且歡迎你帶她去!我敢說,她會喜歡舞會的,可憐的小叫花子。她從來不出大門。我們本應該想到帶上她,可不知怎麼,卻從來沒這樣做。」

  「你、傑克和休吉幹嘛不去呢?」盧克問道:顯然,他是不情願奉陪他們的。

  鮑勃搖了搖頭,驚恐地說:「不,謝謝你啦。在跳舞方面我們不太靈。」

  梅吉穿上了她那套暗玫瑰色的服裝,她沒有其他服裝可穿;她根本沒想到過動用一些拉爾夫神父以她的名義存在銀行裡的錢去置辦幾件參加宴會和舞會的衣服。直到現在,她還在千方百計地拒絕別人的邀請,因為象伊諾克·戴維斯和阿拉斯泰爾·麥克奎恩這樣的男人,一聽到個「不」字便輕率地泄了氣。他們沒有盧克·奧尼爾那種大膽莽撞的勁頭兒。

  可是,當她的鏡子中盯著自己的時候,她在想,下個星期媽媽到基裡作通常的旅行的進候,她應該去一趟,去找老格特,讓她幫著做幾件新上衣。

  她討厭穿這身服裝;倘若她再有一套哪怕稍微合適一點兒的衣服,馬上就會把這套衣服脫掉的。以前,是加一具不同的黑髮男人;這衣服和她的愛情與夢幻,眼淚與孤寂有著不解這之緣,為了這樣一個盧克·奧尼爾之類的人穿上它,似乎是一種褻瀆。她已經逐漸習慣於掩飾自己的感情了,總是顯出一種鎮靜和表面的快樂。外表的自我控制變得比樹上的樹皮還要厚。有時,她會在夜深人靜之際想到她的母親,便深身發抖。

  她有朝一日會變得象媽媽那樣把一切感情都斬斷嗎?弗蘭克的父親存在的那個時候,媽媽也是這開始的嗎?假如媽媽知道梅吉已經瞭解有關弗蘭克的真相,她會怎樣做,怎樣說呢?爹爹和弗蘭克面對著面,抱著她的拉爾夫痛心之極。那些可怕的事被大喊大叫他說了出來。一切事情都對上號了。梅吉想,凡是她知道的,她總會懂得的。她已經長大了,足以認識到得到孩子不象她通常想像的那樣簡單;除了結過婚的一對之外,任何人之間的某種身體接觸是絕對禁止的。為了弗蘭克,可憐的媽媽是怎樣地露過醜啊。難怪她是這樣與眾不同。梅吉想,要是這事出在她身上,她會想到一死了之的。在書裡,只有最低等、最下賤的姑娘才不結婚而生孩子呢。梅吉由衷地希望媽媽能向她講講這件事。或者她自己有勇氣去挑開這個話題。也許,在某些微不足道的方面她還能幫上忙呢。但是,媽媽是那種既不要人接近她,她也不去接近別人的人。梅吉沖著鏡子裡自己的身影歎了口氣,希望那種事決不要發生在她的身上。

  然而,她正在豆蔻年華,在凝望著自己那穿著暗玫瑰色服裝的身影時,她想體驗到感情,希望激情象強勁的熱風一樣吹遍她的全身。她不想像個小機械人似地在沉悶的苦幹中了此一生。她希望有變化、有活力、有愛情。她需要愛情、丈夫和孩子。苦苦追求一個她永遠得不到的男人有什麼用呢?他不想得到她,永遠也不會。想得到她。他說過,他愛她,但不會象一個丈夫那樣地愛她。因為,他已經將身許給了教會。難道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樣,愛某種無生命的東西超過家一個女人嗎?不,肯定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這樣的。也許,只是那些不好相處的男人。那些滿腦子懷疑和總是持有反對理由的複雜的男人才是這樣的。但是,世上還有頭腦比較單純的男人,愛一個女人勝於愛其他任何女人的男人。譬如說吧,象盧克、奧尼爾這樣的男人。

  「我想,你是我所見到過的最漂亮的姑娘。」當盧克發動了羅爾斯汽車的進候,說道。

  梅吉不大懂得讚美之辭;她吃驚地斜瞟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這樣不好嗎?」盧克問道,顯然,他並沒有因為她缺乏主動性而感到煩惱。「只要把鑰匙一轉,把儀錶板上的按鈕一按,車就開了。在一個人筋疲力竭之前。是既不想撈個頭銜,也不希望得到那該死而又愚蠢的利益的。這就是生活,梅格翰,這是毫無疑義的。」

  「你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一下的。是嗎?」

  「老天爺呀,不會的!你是跟我一起來的,對吧?這就是說,今天這一夜你就是我的,我不打算讓任何人得到機會。」

  「你多大了,盧克?」

  「30。你多大了?」

  「快23了。」

  「有這麼大呢?你看起來就象個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

  「謔!那麼,你談起戀愛嗎?」

  「一次」

  「就這麼多啊?在23歲的時候?老天爺呀!我象你這多大的時候,已經出入情場十幾次啦。」

  「我敢說,我本來也會這樣的,可是在德羅海達我很少遇上可以談談戀愛的人。在我的記憶裡,你是頭一個見面不僅僅是羞羞答答說一聲『哈羅』的牧工。」

  「唔,假如你是因為不會跳舞才不願意去跳舞的話,那你只是站在圈外往裡看了,對嗎?沒關係,我們很快就會解決這個問題的。今天晚上結束的時候,你就會跳了,幾個星期之後,我們就會把你當作第一流好手的。」他迅速地瞟了她一眼。」不過,你不會對我說,其他牧場的那些牧場主沒有試圖讓你和他們去參加他們那些奇特的舞會吧。我能瞭解那些牧工們,你的地位要比那些普通牧工高一等,可是,有些牧場主一定向你送過秋波吧?」

  「要是我比牧工們高一等的話,你幹嘛邀請我呢?」她避而不答。

  「噢,我闖遍了全世界,」他露出牙齒一笑。「喂,別改變話題呀。基裡周圍一定有幾個邀請過你的傢伙。」

  「有幾個,」她承認了。「不地我的確一點兒也不想去。你是把我強拉來的。」

  「這麼說,其餘的人比這些可愛的阿飛要傻嘍。」他說。「當我明瞭這個情況的時候,我就有好主意了。」

  她不敢十分肯定她是否喜歡他這種說話的方式,但是,和盧克在一起的麻煩是,他是個從不讓步的倔漢子。

  人人都會參加剪羊棚舞會的。從牧場主的兒子、女兒到牧工和他們的妻子——假如他們有的話;從女僕到保姆,以及各種年齡男女城鎮居民,舉例來說吧,當女教師們要找機會與牲畜及牧場代理商的徒工、銀行的紉絝子弟和不屬￿牧場的真正的叢林居民親熱一番的時候,這種舞會就給她們提供了方便。

  適合於正式場合的彬彬舉止在這裡根本就見不到。老米基·奧布賴恩從基裡趕來拉小提琴。拉鍵盤手風琴和按鈕手風琴的人旁邊總是有一些人在互相輪流替換著。他們給老米基伴奏。與此同時,這位老提琴師則坐在一隻桶上或羊毛包上,一口氣拉上幾個鐘頭。他那垂下來的下唇在流著口水,因為他不耐煩去嗯口水,這有礙於他的音樂速度。

  但是,這裡的舞不是梅吉在瑪麗·卡森生日宴會上看到的那種舞。這是一種生氣勃勃的圓圈舞:穀倉舞、快步舞。波爾卡、瓜德利爾德①、蘇格蘭雙人舞、瑪祖卡舞②和羅傑·德·科弗利斯舜士舞——這種舞不過就是匆匆地拍一下舞伴的雙手。或隨隨便便地挽著胳臂發瘋似地轉圈兒。這裡談不上什麼過分親密,也沒有什麼輕柔曼雅。每個人似乎都把各種舉動當作是求歡不成後的胡鬧;浪漫的私通都遠遠地跑到外面去了,遠離了這片嘈雜和喧鬧聲。

  ①一種舊式的四對舞。——譯注

  ②一種輕快活潑的波蘭舞。——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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