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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在朦朧的晨色中,那小小的隊伍護送著遺體來到了小河旁,停了下來。儘管河水依然沒有漫過兩岸,但是基蘭河已經變成了一條漲得滿滿的、水流湍急的、有30英尺深的河流了。拉爾夫神父騎著那匹栗色牡馬遊了過去,和他們見了面。他的脖子上圍著聖中,他的職業用品裝在一個馬錯裡。菲、鮑勃、休吉和湯姆圍站在一邊。他拉下了蓋著遺體的帆布,準備給他們施塗油禮。給瑪麗·卡森塗過聖油之後,什麼也不能使他感到噁心了;但是,他發現帕迪和斯圖的身上沒有任何使人感到厭惡的地方。他們的外表都呈現出黑色,帕迪是讓火燒黑的,斯圖是由於窒息而發黑的,但是,那教士還是滿懷著熱愛和尊敬吻了他們。」

  那張粗糙的鐵板拖在一套牽引馬的後邊,在地皮上發著刺耳的紮紮聲,蹦蹦跳跳地走了15英里,在泥漿地上拉出了深深的溝槽。幾年之後這些溝槽依然可辨,甚至在其他季節,地上長滿了草的時候,依然看得出來。不過,他們似乎不能再前進了,打著漩渦的小河把他們遠遠地留在了它的一側,雖然這裡離德羅海達只有一英里路。他們站在那裡,呆呆地望著魔鬼桉的樹冠,儘管下著雨,但那些樹冠依然清晰可辨。

  「我有個主意。」鮑勃轉身對拉爾夫神父說道。「神父,你是唯一騎著精力充沛的馬的人,事情得靠你了。我們的馬只能在這條小河裡遊個單程——它們在泥地和寒冷中奔波之後,已經沒勁兒了。請你回去拿幾個44加侖的空汽油桶,把蓋子密封住,使它們不可能漏水成松脫。如果必要的話,就把它們給焊上。我們需要12只,假如你找不到更多的汽油桶,十隻也行。把它們綁在一起,帶過小河來。我們把它綁在鐵皮下面,象乘駁船一樣漂過去。」

  拉爾夫神父二話沒說,就按他的囑咐去辦了;這比他能想出的任何一個主意都要高明。比班—比班的多米尼克·奧羅克和他的兩個兒子騎馬來了。他是一位鄰人,住的不遠,用不著趕許多路。當拉爾夫神父向他們講明應當怎樣做之後,他們便迅速動起手來,在羊圈裡到處找空油桶。雨依然在下著,不停地下著。不再下兩天是不會住的。

  「多米尼克,我極不願意求你們辦這件事,不過,這些人回來之後,恐怕也都快半死了。明天我們必須舉行葬禮。雖然基裡的喪儀承辦人能及時地把棺材做好,可是我們根本無法把它們從這片爛泥塘裡運出來。你們哪位能費心做一具棺木?我只需要一個人跟我一起游過小河。」

  奧羅克的兩個兒子點了點頭。他們不願意看到讓大火糟踏過的帕迪或公野豬糟踏過的斯圖爾特。

  「我們幹吧,爹,」利亞姆說道。

  拉爾夫神父和多米尼克、奧羅克騎著馬,把汽油桶拖在後面來到了小河旁,遊了過去。

  「有一件事,神父!」多米尼克喊道。「咱們用不著在這該死的泥地上挖個大墳坑了!老瑪麗為邁克爾的後院修大理石墓穴的時候,我常常想,為這個窩囊廢她也太有點兒破費了。可是,假如她眼下就在這兒的話,我會吻她的!」

  「對極啦!」拉爾夫神父喊道。

  他們把汽油桶綁在了鐵皮的下面,一邊綁六個,將帆布蒙在上面,捆緊,用繩子把它們套在游水而過的、筋疲力竭的牽引馬嶴上。那繩子最終會拉著這筏子走的。多米尼克和湯姆跨著那兩匹大牲口,在德羅海達一側岸邊和制高點上停了停,回頭望著。這時,那些人仍然孤立無援地鉤住那只臨時拼湊而成的筏子,往岸邊推著,猛地推進了河中。牽引馬開始舉步了。當筏子漂起來的時候,湯姆和多米尼克尖聲吆喝著馬。筏子跳動顛簸得十分厲害,但是它浮動著,有足夠的時間把它平平安安地拉過來。與其把這個臨時湊成的筏子拆散,倒不如不拆散,索興讓兩位馭手趕著他們的馬順著通向大宅的路走下去。鐵皮在汽油桶上顛動比沒有汽沒桶墊著要好得多。

  在通往堆滿了羊毛包的剪毛棚一側的大門前有一道大坡,於是,他們便把筏子和它所載運的東西放進了一間柏油味、汗味、羊毛脂味和糞便的臭氣味沖鼻的大屋子裡。明妮和凱特裹著油布雨衣從大宅到這邊來守第一班靈。她倆分別跪在鐵棺材架兩側,念珠串在哢哢地響著,念經的聲調抑揚頓挫。她們很清楚,得不遺餘力地追念死者。

  邸宅裡面擠滿了人。鄧肯·戈登從伊奇—烏伊斯奇來了,加里茲·戴維斯從奈仁甘來了,霍裡·霍怕頓從比班—比班來了,伊登·卡邁克爾從巴因拉來了。老安格斯,麥克奎恩搭了一輛當地的貨車,和汽車司機擠在一起到了基坦克;在那裡,他向哈裡·高夫借了一匹馬,並且和他一起騎馬趕來了。一條路走不適,他們便再換一條路,足足在爛泥漿地走了200英里。

  「我饑腸響如鼓了,神父。」七個人在小餐廳裡坐定,吃起了肉片腰子餡餅之後,哈裡教士說道。「大火在我那裡從這頭燒到了那頭,幾乎沒剩下一隻活著的羊和綠色的樹了。我只好說,前幾年年景不錯,真是幸運啊。再重新進貨我還付得起錢。要是雨能繼續下的話,草地會很快恢復起來的。不過,神父,但願老天爺保佑而我們在下一個十年中避免另一次天災吧,因為不會再有積蓄對付另一次天災了。」

  「喂,哈裡,你的損失比我小。」加里茲·戴維斯說道,他顯然帶著大享其樂的神態切著史密斯太太做的那融成又輕又薄的一片的餡餅;一連串的災難也決不會長時間地使黑壤平原的人胃口不佳的。戴維斯需要用食物來滿足他的胃口。「我估計,我的土地大約一半受到了損失,也許還有三分之二的綿羊。真是揹運透頂,神父,我們需要你的訴禱。」

  「唉,」老安格斯道。「神父,我的損失沒有小哈裡和加里①那麼大,可是也夠糟心的了。我的土地損失了六公頃,我的小綿羊損失了一半。這年頭兒就是這樣,神父,這真使我希望自己象個年輕小姐那樣,不離開悉尼就好了。」

  ①加里茲的愛稱。——譯注

  拉爾夫神父微微一笑。「這是個過時的願望啦,安格斯,這你自己很明白。你離開悉尼的理由和我離開克倫納瑪拉的理由是一樣的。那地方對你來說太小了。」

  「唉,別提啦。石南是不會象桉樹那樣引起這樣一場大火的,對嗎,神父?」

  這將是一個奇特的葬禮,拉爾夫神父一邊四下看看,一邊想道;僅有的女賓就是德羅海達的女人們,因為全部外來的送葬者都是男人。在史密斯太太給菲脫了衣服,擦乾了身子,把她安頓到她和帕迪合用的那張大床上之後,拉爾夫給她服了一副劑量很大的鴉片酊。菲拒絕喝那劑藥,歇斯底里地哭泣著;他捏著她的鼻子,把藥無情地倒進了她的嗓子眼兒。有意思的是,他根本就沒想到她的精神已經塌下來了。藥很快就發生了作用,因為她已經有14個小時粒米未沾牙了。當發現她已經沉沉睡去時,拉爾夫也安心地休息了。他一直在注意著梅吉,眼下,她正在廚房裡幫助史密斯太太做飯。男孩子們全都上了床,他們疲憊已極,連潮濕的衣物都沒來得及脫便垮下來了。明妮和凱特已經完成了分配給她們的、風俗習慣所要求的守靈差使。由於屍體是存放在一個無人居住的、倒黴的地方,加里茲·戴維斯和他的兒子伊諾克接了班;其他的人一邊吃飯、說話,一連自行派了班,每班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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