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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他的臉頓然失色,兩手推開了女管家。「梅吉在哪兒?」他大聲喊道。

  「小的客廳裡。克利裡太太還在圍場上守著屍體呢。傑克和湯姆已經去接他們了。哦,神父,儘管我很虔誠,可有時候我忍不住想,上帝太殘忍了!為什麼他非奪去他們倆的生命不可呢?」

  可是,拉爾夫神父站在這裡只是為了聽梅吉在哪裡的。他向客廳裡走去,邊走邊脫下了雨衣,身後留下了一串泥跡。

  「梅吉!」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她身邊,在她的椅子一側跪了下來,把她那雙冷冰冰的手緊緊地抓在他那濕漉漉的手中。

  她從椅子裡滑了下來,慢慢地倒在他的懷中,頭枕在他那滴著水的襯衫上,合上了眼睛。儘管她痛苦、傷心,但是她感到非常幸福,希望這一刻永遠也不要結束。他來了,這證實了他對他所具有的力量,她沒有想錯。

  「我身上濕,親愛的梅吉,你會沾上水的。」他低低地說道,臉頰貼著她的頭髮。

  「沒關係。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我想肯定一下,你是否安然無恙。我有一種這裡需要的感覺,我必須搞清楚。哦,梅吉,你爸爸和斯圖!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爹被火趕上了,斯圖找到了他,他是被一頭公野豬弄死的;他射中了它以後,它壓在了他的身上。傑克和湯姆已經接他們去了。」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摟著她,輕輕地搖著,就好象她是個孩子,直到火把他的襯衫和頭髮的一部分烤幹。由於她身體的重量,他感到有點兒發僵。這裡,他用一隻手托著她的下巴,把她的頭托了起來,直到她仰臉望著他,但是他沒有想到吻她。這是一種複雜的衝動,並不是出於他內心的願望,而是他看到她到雙灰色的眼睛中蘊藏的感情之後所產生的某種本能的衝動。這是一種生疏的、非同一般的神秘的感覺。她的胳臂悄悄地從他的胳臂下面抬了起來,扣住了他的後背。他忍不住縮了一下,他忍不住,解釋說後背覺得疼。

  她往後退了一會兒。「怎麼啦?」

  「一定是飛機著陸時擦傷了我的肋骨。飛機的機身陷進基裡陳年的爛泥中去了,這真是一次十分笨拙的著陸。我撲在前面的座背上保持平衡來著。」

  「喂,讓我看看。」

  她手指沉著地解開了那件潮濕的衫衫的拍子,把襯衫從他的胳膊上褪下,又從他臀部後方拉了下來。在他那光滑的棕色皮膚上,有一條清晰而難看的紫紅色斑痕,從肋骨下的一側拉到另一側;她屏住了呼吸。

  「哦,拉爾夫!你就帶著這傷一直從基裡騎馬來的嗎?傷得多厲害啊!你覺得沒關係嗎?不覺得虛弱嗎?你身子裡也許有什麼東西破裂了吧?」

  「沒有,我很好,沒這種感覺。我急著趕到這兒,弄清你是不是安然無恙。我想,我腦子裡根本就沒有把這傷當成一回事。假如我有內出血的話,我想,我早就會知道的。上帝呀,梅吉,別碰!」

  她已經低下了頭,正在用嘴唇溫柔地貼著那擦傷,手掌帶著一種使他心蕩神搖的感覺,順著他的前胸滑到了他的肩頭。他呆住了,感到很恐懼,想不顧一切地掙脫出來,用力扳她的頭。可不知怎的,反而緊緊地抱住了她,仿佛有一條蛇緊緊地纏住了他的意志力,使他的意志窒息了。疼痛飛到了九霄雲外,教會飛到了九霄雲外,上帝也飛到了九霄雲外。他尋到了她的嘴,迫使它拼命地張大,想要把她得到得越多越好。為了緩和他這張如饑似渴的狂勁,他把她抱得緊得不能再緊了。她把脖子給了他,袒露出了自己的肩膀;那裡的皮膚冷冰冰的,比綢子還要光滑。這情形就像是越來越深地淹沒在水中,透不過氣,無能為力。精神上的巨大壓力幾乎把他完全壓垮了,感官中突然之間好象瓷肆洋溢地充滿了帶苦味的濃酒。他想哭泣,在這致命的重負之下,繼續擁抱下去的願望漸漸地泄了勁兒。他將她摟著他那沮喪的身體的胳臂扳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腳跟上,頭垂在胸前,似乎在全神貫注地看著膝頭上發抖的雙手。梅吉啊,你對我做了些什麼,要是我讓你隨心所欲的話,你又會對我如何呢?

  「梅吉,我愛你,我將永遠愛你。可我是個教土,我不能這樣……我真不能這樣啊!」

  她很快地站了起來,拉直了她的罩衫,站在那裡低頭看著他,慌亂地微笑著,這只能使她眼中那看失望的痛苦顯得更加醒目。

  「好啦,拉爾夫。我要去看看史密斯太太是不是能給你搞些吃的東西,然後我給你把馬匹用的塗抹劑拿來。它對促使擦傷結疤有奇效,我敢說,止痛的效力比親吻要強得多。」

  「電話能用嗎?」他掙扎著問道。

  「能用。他們在樹上拉丁一條臨時線路,兩三個小時以前就給我們接通了。」

  但是,她走後好幾分鐘,他還不能使自己完全平靜地坐在菲的寫字臺

  「交換臺,請給我接中繼線。我是德·布裡克薩特神父,在德羅海達——噢,哈羅,多琳,我知道,你還在交換臺。聽到你的聲音我也很高興。」人們永遠不會知道在悉尼交換臺值班的是誰,只能聽見她那叫人厭煩的聲音。「我想給呆在悉尼的教皇使節大人打個加急直通電話。他的號碼是1010——2324。多琳,在我等悉尼電話的時候,請給我接一下布吉拉。」

  在接通悉尼之前,已經沒有什麼時間把發生的事告訴馬丁·金了。但是通知布吉拉方面有一句便夠了。基裡將從他這裡,以及電話共用線上的偷聽者那裡知道所發生的事的,而那些敢於騎馬穿越泥濘的人會趕來參加葬劄。

  「是閣下嗎?我是德·布裡克薩特——是的,謝謝您,我已經安全抵達,但是機身已經陷在泥漿裡了,我不得不乘火車返回了——是泥漿,閣下,泥——漿!不,閣下,這裡在下雨,什麼東西都寸步難行。我不得不騎在馬背上從基蘭博趕到德羅海達的,這是下雨時唯一可試的辦法——這就是我給您打電話的原因,閣下。我還是來一下好。我想,我一定是有過某種預感……是的,情況很糟糕,糟透了。帕德裡克·克利裡和他的兒子斯圖死了,一個是在大火中燒死的,一個是被公野豬壓死的……公—野—豬,大人,一頭野豬……是的,您說得對,在這裡不得不講一種有點兒稀奇古怪的英語。」

  通過聲音微弱的叫話,他能聽到沿線的偷聽者的喘息聲,他不由地咧嘴笑了笑。你總不能沖著電話大喊大叫,讓所有的人都必須掛上電話——偷聽是基裡向它的急於交際的公民們提供的唯一樂趣,它具有群眾性——不過,只要他們掛上電話,那使節大人就會聽更清楚些了。「閣下,蒙您的允許,我將留下主持葬劄,並且確保這位寡婦和遺孤們安然無事……是的,閣下,謝謝您。我儘快趕回悉尼。」

  交換臺也在聽著。他拍了拍電話叉杆,馬上又說道:「多琳,請再接回布吉拉。」他和馬丁·金談了幾分鐘,並且決定:由於時當八月,科塞未來,葬禮將在後天舉行。儘管遍地泥濘,還是有許多人願意來參加葬禮,並用準備騎馬到這兒來的,但這是一件既緩慢又艱巨的事。

  梅吉拿著馬匹塗抹藥回來了,但並沒有替他塗抹的打算,只是默默地把藥瓶遞給了他。她突然告訴他,史密斯太太正在小餐廳裡給他準備一餐熱氣騰騰的晚飯,還需一個小時,因此他還有時間洗個澡。他不安地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梅吉認為他使她大失所望了。但是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想,或她是從哪種角度來判斷他的。她知道他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她要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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