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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四


  「那還要問,一支鋸短的馬槍,哼,一支手槍,也許,還有別的。」

  「他到蘇維埃去登記過嗎,你不知道?」

  普羅霍爾大笑一聲,揮了揮手說:「你就是用套索也休想把他拉去!依我看,他是在逃跑。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就要從家裡逃掉。這個基裡爾,從各方面來看,他是還想打仗的,可是你倒怪罪起我來啦不,老弟,我已經打夠了,這種美味我已經吃夠啦,吃得頂到嗓子眼兒啦。」

  普羅霍爾很快就走了。不久,米什卡也到院子裡去了。杜妮亞什卡照料孩子們吃過飯,剛要睡覺,米什卡走了進來。他手裡拿著件什麼東西.用麻袋裹著。

  「你滾到哪兒去啦?」杜妮亞什卡很不溫存地問。

  「我拿我的嫁妝去啦,」米什卡溫順地笑著說。

  他把一支細心包裝的步槍和一個鼓鼓囊囊、裝滿子彈的盒子打開,還有一支手槍和兩枚手榴彈。把這一切都擺在板凳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煤油倒進一個小碟兒。

  「這是從哪兒弄來的?」杜妮亞什卡動了一下眉毛,指著武器問「這是我的,從前線帶回來的。」

  「你把它們藏在哪兒啦?」

  「不管藏在哪兒來,看我保存得多好。」

  「好啊,原來你是個這麼隱蔽的人……什麼也不說。連老婆都瞞著?」

  米什卡故意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笑嘻嘻地,明顯地結巴說:「幹嗎你要過問這些事情啊,杜紐什卡?這不是老娘兒們家的事情。就讓它——一這份財產呆在那兒吧,姑奶奶,把它放在家裡是有用的。」

  「那你把它們拿到屋子裡來幹什麼?你已經成了通曉法律的人了,你什麼都知道……你這麼幹為啥就不犯法呢?」

  米什卡立即神色嚴肅起來,說:「你這個傻丫頭!基留什卡·格羅莫夫帶回武器——這對蘇維埃政權是有害的,可是我帶回來,——這除了對蘇維埃政權有利以外,別的什麼事也不會有。你明白嗎?我犯什麼法呀?天曉得,你在瞎說些什麼,快躺下睡吧!」

  他認為,自己得出的結論是惟一正確的:如果白軍的餘黨帶著武器回來了那他就得提高警惕。他仔細地把步槍和手槍擦好,第二天早晨,天剛亮,就步行到維申斯克去了。

  杜妮亞什卡給他往袋於裡裝著乾糧,懊喪、傷心地歎道:「你什麼事兒都瞞著我!你哪管告訴我一聲,你要去多久,去幹什麼也好呀!這過的是什麼鬼日子啊!人要走啦,可從他嘴裡連一句話也問不出來!……你是我的丈夫,還是個姘頭呀?」

  「我到維申斯克去,到醫務委員會去,我還能對你說什麼呢?等我回來,你就全都知道啦。」

  米什卡一手扶著袋子,下到頓河邊去,坐上小船,快速向對岸劃去。

  在維申斯克醫務委員會檢查過後,醫生簡短地對米什卡說:「親愛的同志,您不能參加紅軍部隊啦。瘧疾把您的身體折騰得太虛弱。您應該好好治病,否則就要糟糕啦。紅軍不需要像您這樣的戰士。」

  「那紅軍需要什麼樣的戰士呢?我當了兩年紅軍戰士,現在倒變成不需要的人啦?」

  「紅軍需要的首先是身體強健的人。只要您的身體好起來——部隊當然也歡迎您啦。請您拿著這張藥方,到藥房裡去領奎寧去吧。」

  「原來是這樣,我全明白啦。」科舍沃伊往頭上套著軍便服,就像把馬套往一匹倔強的馬脖上套似的,怎麼也不能把腦袋套進領口裡,而褲子扣則是到街上才扣上,然後就直奔區黨委會去了。

  ……米什卡回到韃靼村的時候,已經是村革命軍事委員會的主席了。他匆匆跟妻子問候過後,說:「哼,現在咱們走著瞧吧!」

  『你這指的是什麼呀?「杜妮亞什卡驚奇地問。

  「還是說的那件事兒呀。」

  「說的是什麼事兒?」

  「我被任命為主席啦。明白了嗎?」

  杜妮亞什卡傷心地拍了一下手。她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米什卡根本不想聽,他對著鏡子整了整紮在褪色的軍便服上的皮帶,就到村蘇維埃去了。

  從冬天起,米赫耶夫老頭子就當了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他眼花耳聾,這個職務成了沉重的負擔,他一聽說科舍沃伊來接他的班啦,真是喜出望外。

  「我的小雄鷹啊,哪,這是些文件,這是村蘇維埃的公章,看在基督面上,你收下吧,」他畫著十字,搓著手,從心裡高興地說。「我已經八十多歲啦,從來就沒有當過官,可是到老啦倒走起官運來啦……這完全是你們年輕人的事兒,我哪兒子得了啊!我看不清,聽不見……到了禱告上帝讓我上天堂的時候啦,卻派我當起主席……」

  米什卡把鎮革命軍事委員會發來的指示和命令匆匆翻了一遍,問道:「秘書在哪兒?」

  「什麼?」

  「唉,真見鬼。我說,秘書在哪兒呀?」

  「秘書嗎?回家種大麥去啦。他,這個該天打五雷轟的傢伙,一星期才來這兒一趟。有時候鎮上送來文件,需要念念,可是你就是帶著狗也找不到他。這樣一來,有時候很重要的文件都壓在那裡多少日子連念也沒有念念。我那點兒文化實在可憐得很,唉,可憐得很!費很大勁才能簽個名字,根本不會念,我只會蓋公章……」

  科舍沃伊揚起眉毛,打量著革命委員會破舊的屋子,惟一的裝飾品就是牆上那幅盡是蒼蠅屎的舊標語。

  老頭子由於突然擺脫了主席職務,高興得不得了,甚至想開開玩笑了:他把包在一塊布裡的公章交給科舍沃伊的時候說:「那,給你,這是村蘇維埃的全部家當,沒有錢,至於村長的權杖,蘇維埃政權時代已經不許用了。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把我老頭子用的拐杖獻給你。」他張開沒有牙齒的嘴笑著,把被手巴掌磨得鋥亮的白蠟木棍子遞過來。

  但是科舍沃伊無心玩笑。他又把寒酸的、破舊不堪的革命委員會的屋於打量了一番,皺起眉頭,歎了日氣說:「老爹,現在我們就算交接完畢啦。你可以離開這兒,回到你壯實的老太婆那兒去啦。」還用富於表情的眼睛朝門日示意了一下。

  然後他在桌邊落座,大叉開兩肘.咬緊牙關,把下巴伸向前去,一個人獨坐了半天。我的上帝,我一頭紮到地裡這段時間,變成什麼樣的昏蛋啦,頭也不抬,對周圍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米什卡痛恨自己和周圍的一切,從桌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軍便服,望著空屋子,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寶貝兒們,現在我要叫你們看看蘇維埃政權的厲害!」

  他緊緊地關上門,掛上門錦兒,穿過廣場,往家裡走去。在教堂附近遇上了奧博尼佐夫家的一個半大孩子,隨便朝那個小傢伙點了點頭,就走過去了,但是突然靈機一動,轉回身來,喊:「喂,安德留什卡!你等等,過來!」

  淺色頭髮、靦腆的小傢伙默默地來到他跟前。米什卡像跟成年人打交道一樣,把手伸給他,問:「你上哪兒去啦?上河對岸去了?啊,啊,那麼說是去玩兒啦?辦事兒去的?來,我想問問你:你好像讀過高小吧?讀過嗎?好極啦。那麼辦公室工作會嗎?」

  「什麼辦公室工作?」

  「普通辦公室工作。就是收收發發文件什麼的,你會嗎?」

  「你說的是什麼呀,科舍沃伊同志?」

  「我說的是平常的各種文件。這你知道嗎?好,有發出去的文件,還有其他各種文件。」米什卡含糊不清地彎動了一下手指頭,沒有等到回答,就斷然地說:「如果你不會也不要緊,將來可以學會嘛。我現在是村革命委員會的主席,你是一個有文化的小夥子,我派你當秘書。你現在就到革命委員會的房子裡去,到那兒去看守公文案卷,都堆在桌上哪,我很快就回來,明白了嗎?」

  「科舍沃伊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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