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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七


  「他們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可是我不要莊稼佬。對於這個問題,咱們不要再多談啦,」葛利高裡斷然說。

  過了一會兒,他出去處理押送俘虜的事兒。吃午飯的時候,安德烈亞諾夫心情激動地說:「顯然,我們是難以共事下去的……『」

  「我也這樣想,」葛利高裡冷冷地回答說。他沒有理會蘇林的笑容,用手指頭從盤子裡拿起一塊烤羊肉,像狼一樣咯吱咯吱地大嚼起相當堅硬的脆骨,使得蘇林皺起了眉頭,仿佛牙疼似的,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

  過了二天,追擊節節後退的紅軍部隊的戰鬥任務改由薩利尼科夫將軍的突擊兵團來進行,葛利高裡被火急召到兵團司令部,參謀長是位上了年紀的、儀錶堂堂的將軍,他把頓河軍司令關於改編叛軍的命令讀給葛利高裡聽了以後,於脆地說:「在與紅軍進行遊擊戰的時期,您成功地指揮一個師去作戰,可是現在,我們已經不僅不能讓您指揮一個師,就連一個團也不能讓您去指揮,您沒有受過軍事教育.在戰線擴大,用現代作戰方法指揮戰鬥的情況下,指揮一個龐大的戰鬥單位,您是不能勝任的。您同意這個結論嗎?」

  「同意,」葛利高軍回答說。「我自己也正想辭去師長職務。」

  「這很好,您並沒有過高估計自己的才能。在今天的青年軍官中,具有您這樣品質的人並不多見,好,現在前線總司令任命您擔任第十九團第四連連長。這個團正在進軍途中,離此約二十俄裡,在維亞茲尼科夫村附近。今天就去,最遲——明天。您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是吧?」

  「我希望派我到後勤部隊去。」

  「這不可能。您必須在前方作戰。」

  「我在兩次戰爭中受過十四次輕重傷。」

  「這沒有什麼關係。您還很年輕,看來身體很好,您還能打仗。至於說到受傷,哪位軍官不是受過多次傷呢?您可以走啦。諸事如意!」

  大概是為了防止在改編叛軍時必然要在頓河上游哥薩克中引起不滿情緒,所以在佔領梅德維季河口鎮之後,立即給許多在叛變時立有戰功的普通哥薩克戴上了軍官肩章,幾乎所有的司務長都晉升為準尉,而所有參與叛變的軍官都得到了晉升和獎賞。

  葛利高裡當然也不例外:他晉升為中尉,通令全軍表彰他在與紅軍作戰中的特殊功勳,並致謝忱。

  改編工作進行了幾天。許多沒有文化的師長和團長都換上了將軍和上校,任命許多有經驗的軍官擔任連長;炮兵連和司令部裡的指揮人員全部都換過,許多普通哥薩克都被派去補充那些在頓涅茨河一帶的戰鬥中受創的頓河軍的正規團隊。

  傍晚,葛利高裡把哥薩克們都召集起來,宣佈本師要進行改編,——他在告別時說:「鄉親們,請你們多多原諒我的缺點!時局把咱們逼在一起兒衝殺,從今天起,咱們就要各奔前程啦。最要緊的是——你們要小心各自的腦袋,別叫紅軍給你們打上窟窿。儘管咱們的腦袋很笨,但是不要無故把它們送上去挨槍子兒。咱們還要用這顆腦袋來想,好好地去想,今後怎麼辦……」

  哥薩克們先是啞然無聲,後來一下子就七嘴八舌地、悶聲叫嚷起來:「又要舊調重彈啦!」

  「現在要把我們發到哪兒去啊?」

  「他們任意欺壓老百姓,混蛋東西!」

  「我們不願意改編!這算是什麼新花樣呀?!」

  「好啊,弟兄們,會師會得咱們好苦喲!……」

  「老爺們又要來整治咱們啦!」

  「現在要當心啦!要把咱們的關節都給整直啦……」

  葛利高裡等到大家都靜下來,又說:「你們別胡說八道。那種可以評論上級命令和反對長官的自由時代已經過去啦。大家都回營地去吧,少說點兒閒話,不然,現在這種時候,不但什麼問題解決不了,倒十有八九要被弄到軍事法庭或者囚犯連去。」

  哥薩克們一排一排地走過來跟葛利高裡握手告別,說道:「再見吧,潘苔萊維奇!你也不要記恨我們。」

  「唉,我們跟著陌生人去當兵也舒服不了的!」

  「你這是把我們白白喪送啦。你不應該同意把這個師交出去啊!」

  「我們也很可憐你,麥列霍夫。那些外來的軍官也許比你有學問,可是要知道,我們並不會因此就舒服些兒,反而要更痛苦,糟就糟在這裡!」

  只有一個納波洛夫村的哥薩克,連裡愛講笑話的刻薄鬼說:「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你別相信他們的話。如果事情不稱心,不管你是跟自己人一起兒子,還是跟陌生人——都舒服不了!」

  夜裡,葛利高裡跟葉爾馬科夫和另外幾個指揮員一起兒大喝燒酒,第二天早晨,他帶上普羅霍爾·濟科夫去追趕第十九團。

  他還沒來得及把連隊接過來,熟悉人員情況——就被召到團長那裡。大清早。葛利高裡正在檢查馬匹,他拖延了一會兒,過了半個鐘頭才去到團部。他以為一向對軍官要求嚴格的團長准會訓他一頓,但是團長很客氣地和他寒暄後,問:「喂,您認為這個連怎麼樣?士兵們還不錯吧?」沒等回答,也沒有看葛利高裡,而是瞅著別處,說:「親愛的,我必須通知您一件悲痛的消息……府上——遭到重大的不幸。今天夜裡接到維申斯克打來的電報。我給您一個月的假期回去料理家務。立刻就啟程吧。」

  「請把電報給我,」葛利高裡臉色煞白地說。

  他接過一張折成四拆的紙片,打開看了一遍,把它攥在霎時出了汗的手裡,用了很大的勁兒,使自己鎮定下來,等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只是略微有點兒結巴:「是的,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那麼,我只好走啦。再見。」

  『不要忘記帶休假證件。」

  「是的,是的。謝謝,我不會忘記的。」

  他習慣地扶著馬刀,邁著沉著而又堅定的腳步,走到門廊裡,但是當他從高臺階上走下來的時候——忽然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了,立刻感覺到一種尖利的劇痛,就像刺刀紮進了他的心臟。

  下到臺階低處時他踉蹌了一下,左手抓住搖搖擺擺的欄杆,右手趕快解開軍便服的領子。站了一會兒,不斷大口地喘著氣,但是在這一刹那,他仿佛沉浸在悲痛中,所以等到他離開欄杆,朝拴在籬笆門邊的戰馬走去的時候,已經腳步沉重,有點兒搖搖晃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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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娜塔莉亞自從那次跟達麗亞談話以後,有幾大的日子就像在噩夢中掙扎,但是卻又無力醒過來。她要找一個體面的借日,去找普羅霍爾·濟科夫的老婆,想從她那裡探聽一下,葛利高裡在撤退的日子裡,在維申斯克的生活情況,是不是在那裡遇上了阿克西妮亞。她很想證實丈夫的罪過,而對於達麗亞的話卻是將信將疑。

  黃昏以後,娜塔莉亞隨隨便便地揮舞著一根樹枝,來到濟科夫家的院於前。普羅霍爾的老婆做完家裡的活兒,正在大門口閑坐「你好啊,出征軍人的心上人!沒有看見我們家的小牛犢嗎?」娜塔莉亞問。

  「上帝保佑,親愛的!沒有,沒看見。」

  「這個荒唐鬼,該死的東西,怎麼也不肯待在家裡!叫我上哪兒去找它呀——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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