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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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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博加特廖夫,我們這兒正在商量重大的問題,」但是一見博加特廖夫站起身要走,就又補充說:「等等,你別走,這對你也不保密……好,麥列霍夫,咱們書歸正傳,如果我們在河這岸也守不住,那就突圍。扔掉那些不屬軍隊編制的人,扔掉全部輜重,步兵乘馬車,帶上三個炮兵連,向頓涅茨方面突圍。我們想請你當先鋒隊,你不反對吧?」 「我怎麼都行。可是咱們的家屬怎麼辦呀?姑娘、婆娘和老頭子們都要完蛋啦。」 「是要完蛋。不過只叫他們完蛋,總比連咱們一起統統完蛋要好些。」 庫季諾夫的嘴角耷拉下去,沉默了半天,然後從桌子上抓起一張報紙。 「是的,哪,還有一件新聞!他們的總司令親自來指揮戰鬥啦。聽說他正在米列羅沃,或者是坎捷米羅夫卡。好啊,來收拾咱們啦!」 「是真的嗎?」葛利高裡·麥列霍夫將信將疑地問。 「真的,真的!請你看看這個。這是卡贊斯克人給我送來的。昨天早晨,我們的偵察兵在舒米林斯克鎮遇上了兩個騎馬的人。兩個都是紅軍軍事學校的學員。哥薩克們把他們砍了;其中一個,看樣子,已經不很年輕,據說,可能是個什麼委員,從他的文件袋裡搜到了這份報紙,叫做什麼《征途》,是本月十二日出版的。這份報紙把咱們描寫得真是妙極啦!」庫季諾夫把報紙遞給麥列霍夫,報紙的一角已經被撕去捲煙了。 葛利高裡迅速地把上面用化學鉛筆劃出的標題掃了一眼,開始讀起來: 後方的暴動 部分頓河哥薩克的暴動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星期。這次暴動是由鄧尼金的爪牙——反革命軍官們——一手煽動起來的。暴動受到了哥薩克富農的支持。富農又把相當數量的哥薩克中農拉了進去。在某些場合,哥薩克遭受蘇維埃政權個別代表人物不公正的待遇,這是完全可能的。鄧尼金的爪牙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煽起叛亂的大火。由衛軍的走狗們在暴動地區假裝擁護蘇維埃政權,這樣就更易取得哥薩克中農的信任。這樣,反革命的欺騙、富農的切身利益和哥薩克群眾的愚昧暫時在南方戰線我軍的後方匯合在一起,釀成了這次非常荒唐的、罪惡的叛亂。在戰士的後方發生叛亂就像在工人的背上長了個膿瘡。為了繼續戰鬥,為了保衛蘇維埃國家,為了打垮鄧尼金一夥地主匪徒,必須有一個可靠的、工農友好合作的、安定的後方。因此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消滅頓河地區的叛亂,肅清叛亂分子。 中央蘇維埃政府命令在最短的期限內解決這個問題。為了支援正在殲滅無恥的反革命叛亂的清剿部隊,已經派來並將源源不斷地派來勇敢善戰的增援部隊。許多優秀的組織工作者正紛紛趕到這裡來,完成這一緊急任務。 一定要消滅叛亂。我們的紅軍戰士應該清楚地認識到,維申斯克、葉蘭斯克或者布坎諾夫斯克鎮的叛亂分子都是白衛軍將軍鄧尼金和高爾察克的直接幫兇。暴動越是拖延下去,雙方的犧牲就越大。減少流血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給敵人以迅速的、毀滅性的一擊。 必須結束叛亂。必須切開背上的膿瘡,用燒紅的鐵棍去燙這個瘡口。只有這樣,南方戰線才能騰出手來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 葛利高裡讀完了報紙,陰鬱地冷笑了一聲。這篇文章使他非常氣惱。「他們大筆一揮,就把我們和鄧尼金拴在一起啦,成了他的幫兇……」 「喂,怎麼樣,妙吧?要用燒紅的鐵棍來燙咱們哩。哼,咱們還得看看,究竟誰燙誰哩!對嗎,麥列霍夫?」庫季諾夫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回答,就轉向博加特廖夫:「要子彈嗎?給你!每名騎兵發三十粒,全旅都發。夠了嗎?……到彈藥庫去領吧。軍需處長會給你開領彈藥的證明的,找他去吧。博加特廖夫,你要多用馬刀,多用點兒計謀,好哇!」 「從癩羊身上就是揪下一團毛也是好的!」興高采烈的博加特廖夫笑著,道過別,走了出去。 葛利高裡·麥列霍夫和庫季諾夫談完有關向頓河撤退的事項以後,也告辭了。臨別時,他問:「一旦我把全師部撤到巴茲基的時候月D我們用什麼渡河呢?」 「虧你想得出來!全體騎兵都可以袱水過河。你在哪兒見過騎兵還用乘什麼渡河呀?」 「你要明白:我師裡頓河沿岸的人並不多。而且奇爾地區的哥薩克也是些不會袱水的人。他們一輩子都生活在草原上,怎麼會批水呀?他們大多數都是一下水就要沉底兒。」 「他們可以拽著馬袱過來。從前,演習時候,就這樣袱過水,跟德國人打仗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事兒。」 「我說的是步兵。」 「有渡船。我們準備些小船,請放心好啦。」 「老百姓也要坐船過河啊。」 「我知道。」 「你要保證大家都能過河,否則,那時候我就要你的小命!可不能把老百姓留下,這可不能開玩笑啊。」 「我一定辦到,一定要辦到!」 「大炮怎麼辦?」 「把臼炮炸掉,三英寸日徑的弄到這兒來。我們弄幾隻大船,把炮兵連渡到這岸來。」 葛利高裡從司令部裡走出來,腦子裡一直還在想著剛才談過的那篇文章。 「他們把我們稱作鄧尼金的幫兇……可是我們究竟是什麼貨色呢?正是幫兇,一點兒也不冤枉。真理刺痛了眼睛……」他想起了「馬掌」雅科夫生前說過的話。那是在卡爾金斯克,有一天葛利高裡很晚走回住所的時候,順便去看看住在廣場上一座房子裡的炮兵們;他在門洞裡的墊子上擦著腳,聽見「馬掌」雅科夫不知道正在和誰爭論,他說:「你說咱們現在獨立了嗎?哪個政權也管不了咱們了嗎?唉!你的肩膀上長的不是腦袋,而是個不能吃的老倭瓜!告訴你吧,咱們現在是沒有家的野狗:有時候狗得不到主人的歡心,或者是因為淘氣,從家裡跑出去了,可是跑到哪兒去呢?不能到狼群人夥——一是因為有點兒害怕,二是狼這玩意兒是野獸世家,可又不敢回到主人家去——怕為淘氣挨打。咱們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你記住我的話:咱們會把尾巴像鞭子似的夾在肚皮底下,爬到士官生那兒去,央求說:『老兄們,請收留下我們吧,行行好吧!』准會有這一天!」 葛利高裡自從在克利莫夫卡戰役中砍死了幾個水兵以後,一直處在一種冷漠無情的心理狀態中。一天總是耷拉著腦袋,笑也不笑,一點兒高興的樣子也沒有。有那麼一天,突然對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的被害感到非常痛苦,惋惜,但是後來連這也都消失了。於是他生活中惟一留下的東西(至少他自己覺得是這樣),就只有正死灰復燃的、不能抑制的對阿克西妮亞的熱愛。只有她在向他招手,就像在秋天寒冷的黑夜裡,草原上遙遠的、顫抖的簧火在向旅人招手一樣。 就是現在,他從司令部往回走著,又想起了她,心裡想:「我們突圍出去,那她怎麼辦呢?」於是沒多加考慮,就斷然決定:「叫娜塔莉亞帶著孩子和母親留下來,我把阿克秀特卡帶走。我給她一匹馬,叫她跟著我的司令部一起走。」 他渡過頓河,到了巴茲基村,回到住所,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寫道:「克秀莎,我們也許不得不撤退到頓河左岸月n你就扔掉一切財物,到維申斯克去、到那裡去找我,跟我在一起。」 葛利高裡用櫻桃醬把信封好,遞給普羅霍爾·濟科夫,滿臉通紅,皺著眉頭,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掩飾自己的窘態,說:「到韃靼村跑一趟,把這封信交給阿司培霍娃·阿克西妮亞。你要偷偷交給她,不要讓……譬如說,別叫我家裡的任何人看見。明白了嗎?最好是夜裡送給她。不要回信。還有:我給你兩天假。好,去吧!」 普羅霍爾走去備馬,但是葛利高裡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把他喊了回來。 「順便到我家裡去一趟,告訴我母親或者娜塔莉亞,叫她們趁早把衣服和其他貴重的東西運到河那岸去。把糧食埋了,牲口也袱水趕過頓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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