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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〇


  第二大早晨,這個師就開始進攻了。葛利高裡把司令部安置在大道旁,親自指揮第三騎兵團,他派出了一些偵察騎兵到前面去偵察,率領團隊以行軍隊形向南面的波諾馬廖夫卡鎮推進;據偵察兵報告,同樣在準備進攻卡爾金斯克的紅軍第一零一和一零三步兵團正在那裡集結;一位急使在距市鎮三俄裡的地方追上了他,把庫季諾夫的一封信交給他。

  謝爾多勃斯克團已經向我們投誠!全部步兵都已被解除武裝,有二十個人鬧得厲害,博加特廖夫已經請他們離開人間,下命令砍掉了。給咱們帶來四門炮(不過炮栓已經被可惡的共產黨員炮手們卸掉)、二百多發炮彈和九挺機搶。我們這裡是大喜盈門哪!我們把紅軍士兵分散到各步兵連裡,叫他們去打自己人吧。你那兒的情形怎麼樣?我差點兒忘了告訴你。捉到了你的兩個同村的共產黨員科特利亞羅夫、科舍沃伊和許多葉蘭斯克共產黨員。在押往維申斯克的路上要把他們都狠狠地收拾一頓。如果你非常需要子彈,請告訴來人,我們給你送五百去。

  庫季諾夫

  「傳令兵!」葛利高裡叫了一聲。

  普羅霍爾·濟科夫應聲策馬趕來,但是一見葛利高裡的臉色十分難看,嚇得連忙行了一個舉手禮,問:「有何吩咐?」

  「叫裡亞布奇科夫來!裡亞布奇科夫在哪兒!」

  「在隊尾。」

  「快去!叫他馬上到這兒來!」

  普拉東·裡亞布奇科夫策馬小跑,繞過行軍縱隊,來到葛利高裡身旁。他那蓄著白鬍子的臉上的皮膚被風吹得脫了一層皮,鬍子和眉毛破春大的太陽曬得閃著狐狸毛似的紅光;他滿面含笑,騎在馬上,抽著煙。他騎的是一匹體壯膘肥、春天也一點膘兒沒有掉的要色兒馬,溜蹄輕鬆地跑著,閃動著光滑的前胸。

  「維申斯克來信了嗎?」裡亞布奇科夫看到葛利高裡身旁的急使,大聲問,「來信啦,」葛利高裡矜持地回答說。「你來指揮這個團和整個師,我要走啦。」

  「那好吧,走你的,不過為什麼這麼匆忙呢?信上寫些什麼?誰寫的?是庫季諾夫嗎?」

  「謝爾多勃斯克團在霍皮奧爾河口鎮投誠啦……」

  「是——是嗎?人還都活著嗎,你立刻就去嗎?」

  「立刻就去。」

  「好,一路平安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佔領阿斯塔霍沃啦!」

  「要是能活捉住米什卡和伊萬·阿列克謝耶夫就好啦……查清楚是誰殺死彼得羅的……要把伊萬和米什卡救出來……我們相互之間流過血,但是我們並不是外人呀!……」葛利高裡心裡想著,拼命用鞭子往馬身上抽,一溜煙似地馳下山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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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叛軍的幾個連剛剛開進霍皮奧爾河口鎮,立即把正在開群眾大會的謝爾多勃斯克團的戰士們團團包圍起來,第六旅旅長博加特廖夫跟沃羅諾夫斯基和沃爾科夫離開!廣場去開會。會議就在廣場旁邊的一座商人家宅裡舉行,會議開得很短。博加特廖夫連手裡的馬鞭都沒放下,跟沃羅諾夫斯基問候過後,說:「一切都很順利。這要給你們記一大功。可是你們為什麼沒有能保住大炮完好無損呢,這是怎麼回事!」

  「太偶然啦!完全出於偶然,少尉閣下!炮兵幾乎全是共產黨員,我們解除他們武裝的時候,他們拼命抵抗,打死了兩名紅軍戰士,然後卸下炮栓逃走了」

  「太可惜啦!」博加特廖夫把保護色制帽往桌子蔔一扔.帽箍上還留著不久前才撕掉軍官帽徽的清晰痕跡,他用肮髒的手絹擦著剃得光光的腦袋和變成褐色的臉上的汗,微微一笑說:「好啦,這就下錯嘛請您立刻就去告訴您的士兵……叫他們交出全部武器。」

  沃羅諾夫斯基破哥薩克軍官的命令口氣弄得心裡不是滋味,結結巴巴地又問了一句:「全部武器?」

  「好啦,我就說一遍!我已經說過——全部,那就是說一點兒也不能留。」

  「少尉閣下,要知道您和你們的總司令部不是都已經接受了不解除我們團武裝的條件嗎?怎麼能這樣呢?……是啊,我當然明白.機槍、大炮和手榴彈——這些我們都要無條件地交出來,至於紅軍戰士的裝備……」

  「紅軍戰士現在已經不存在啦!」博加特廖夫惡狠狠地翹起刮得光光的嘴唇,提高了嗓門,用擰花鞭子朝濺滿污泥點的靴筒子抽了一下,說道。「現在已經不存在什麼紅軍士兵啦,只有保護頓河土地的戰士了。明——白——嗎?……如果他們不肯交的話,我們會逼著他們交出的!用不著玩什麼捉迷藏啦!你們跑到我們的土地上來胡鬧一氣,還有什麼條件可談呀!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條件可談啦!明——白——嗎」……」

  謝爾多勃斯克團的參謀長——青年中尉沃爾科夫生氣了一他激動地用手指頭摸著黑呢襯衣硬領上的扣子,搔著亂蓬蓬的、像羊羔一樣捲曲的黑額發,嚴厲地問:「這就是說,您認為我們是俘虜了?是這樣嗎?」

  「我沒有對你這樣說過,所以你大可不必去瞎猜一氣,惹人討厭啦!」哥薩克旅長粗暴地打斷他的話,稱呼也改成「你」,明確地表示,跟他對話的人已經完全、直接地從屬￿他。

  屋於裡霎時一片寂靜。從廣場上傳來低沉的喧鬧聲。沃羅諾夫斯基在屋於裡來回走了凡趟,把指關節按得喀吧喀吧直響,然後把身上穿的草綠色保暖上衣扣子全部扣上,神經質地眨著眼睛,對博加特廖夫說:「您說話的口氣對我們是極大的侮辱,對您,作為一位優秀的俄國軍官,也很不相稱!我乾脆告訴您吧。我們還要看看,如果您逼得我們不得不……我們就要重新考慮我們的對策。……沃爾科夫中尉!我命令您:到廣場上去,告訴各級指揮人員,要他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許把武器交給哥薩克!請您命令全團準備戰鬥。我立刻就跟這位……跟這位博加特廖夫先生結束談話,到廣場上去。」

  憤怒像只黑爪子似的把博加特廖夫的臉弄得不成樣子,他還想再說幾句,但是他已經明白,話說得太過人啦,就壓下火氣,立刻完全改變了態度。他猛地把制帽往下一拉,手裡一直還在兇狠地玩弄著擰花的馬鞭於,意想不到地溫柔、客氣地開口說:「諸位,你們沒有正確理解我的意思。我當然是沒有受過那種高等教育,沒有在士官學校念過書,也許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好啦,但是不要過於苛求嘛。要知道我們都是自己人哪!我們之間不應該鬧意見。我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呢?我只是說,應該立即解除紅軍士兵中那些對你們和我們來說都是特別靠不住的傢伙的武裝……我指的是這些人呀!」

  「要是這樣那就請吧!應當把話說清楚,少尉閣下!再說,您自己也一定覺得,您剛才那種挑釁的口氣,您的全部行為……」沃羅諾夫斯基聳了聳肩膀,態度已經逐漸和緩下來,但是話音裡仍然帶著還沒有完全熄滅的憤怒,繼續說:「我們自己早就想到,要把那些動搖分子和不堅定的分於解除武裝,然後交給您去處置……」

  「對對!就是這話!」

  「我說的正是這個意思,我們決定自動來解除他們的武裝。至於我們的戰鬥核心,我們是要保存下來。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存下來!我本人或者這位沃爾科夫中尉,您跟他初次見面,可是您已經以『你』相稱……我們來負責指揮,我們一定能忠實地洗刷掉我們曾參加過紅軍的污點。您應當為我們提供這樣做的機會。」

  「你們這個戰鬥核心有多少人啊?」

  「差不多二百吧。」

  「好吧,就這麼辦,」博加特廖夫勉為其難地同意說。他站起身來,推開通向走廊的門,大聲喊:「女主人!」等到一位上了些年紀的。披著暖和頭巾的婦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命令說:「拿些鮮牛奶來!快點兒給我拿來!」

  「我們家沒有牛奶,請您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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