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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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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就這樣——已經是走近爛泥溝了——走進一片窪地、這時司務長說:『弟兄們,哪兒也看不到紅軍。大概他們還沒有從阿斯塔霍沃鎮出發呢。莊稼佬都懶得起早,大概現在才吃午飯,正在燒烤霍霍爾的母雞哩。來吧,咱們也休息一會兒,不然咱們的馬都累出汗啦、』我們就說:『哪好吧。』於是都下了馬,躺在草地上,派一個監視哨到小山丘上去。躺在那裡,我一看,過世的阿廖什卡正在他的馬身邊忙活哪,在松鞍褥下的馬肚帶。我對他說:『阿列克謝,你最好還是別鬆開馬肚帶,萬一咱們要緊急行動,那時候你那只壞胳膊怎麼緊馬肚帶呀、但是他呲著牙說:』我比你緊得還要快呢!小毛孩子,你倒教訓起我來啦?『好,就這樣把馬肚帶鬆開啦,馬嚼子也摘掉啦。大家躺在那裡,有人抽煙,有人在講故事,也有人在打噸兒。而我們的監視哨這時也打起盹兒來啦。在一個小土堆下面——躺下去就睡著啦!我只聽到——似乎遠處響了一下馬的噴鼻聲。我也懶得站起來,但是終於還是站起來啦,從窪地裡爬到土崗上之。一瞧,離我們一百多步遠,紅軍騎兵正順著溝底開過來。指揮員騎著一匹棗紅馬走在前面。他騎的馬就像只獅子。他們還帶著一挺轉盤機槍。我立刻連滾帶爬地回到窪地裡,大喊』紅軍來啦!上馬!『他們大概是看見我啦,立刻我們就聽見他們那兒也在叫口令。我們都上了馬,司務長拔出大軍刀,想要衝鋒。我們只有十四個人,而他們卻有半個連,而且他們還有一挺機槍,沖什麼鋒呀!我們騎飛馬奔逃,他們本來要用機槍掃射,們是當他們發現,機搶打不著我們,有山溝掩護我們,於是就追趕起我們來。但是我們的馬快,這麼說吧,我們跑了一程,就又下馬還擊直到這時候我們才發覺阿廖什卡·沙米利沒有跟我們一起跑出來。就是說,混亂中——他跑到馬跟前去,用那一隻好手抓住馬鞍頭,剛把腳踏在馬鐙上,馬鞍子就滑到馬肚子底下去了,沙米利沒來得及上馬,紅軍就來到眼前,他的馬卻跑回我們這邊來啦,跑得鼻眼兒裡像冒火似的,鞍子卻在馬肚子下命搖晃。馬驚啦.誰都不讓靠身兒,呼呼地直喘大氣,像魔鬼一樣!阿列克謝就這樣把小命送了!如果不松馬勝帶.當然還會照樣活著,哪兒會有這個下場……」斯特列米亞尼科夫咧開小黑鬍子笑著,結束說;「可是前天他還總在唱: 狗能老爺爺呀, 你咬我的小牛吧, 吸光了我的腦漿吧…… 現在真叫人把他的腦漿吸光啦……連臉都認下出啦!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就像宰了一隻牛似的那麼多……後來,等到把紅軍打退了,我們跑到這塊窪地裡去,看見——他躺在那兒。身下那麼一大攤血,簡直把他都漂起來啦。」 「喂,咱們該走了吧?」趕車的女人把為防日曬蒙在臉上的頭巾從唇邊推開,焦急地催問道。 「大嫂子,不要急嘛。咱們立刻就要到啦。」 「怎麼能不急啊,這些死屍散發出的臭味,簡直要把人熏死啦!」 「怎麼會有香味呢?死人活著的時候又是吃肉,又是親熱老娘兒們。凡是幹這些事的人,還沒有死就已經開始散發這種臭味啦。據說,惟有一些聖徒死後才只冒熱氣,可是我以為,這是地道的胡說。不管是什麼樣的聖徒,按自然的法則,死了就要腐爛、發臭,就像公共廁所一樣。聖徒們也是一樣用肚子消化吃的東西嘛,上帝給他們裝的腸子也跟凡人一樣,二十俄尺長……『安季普若有所思地說。 但是斯特列米亞尼科夫個知道為什麼發起脾氣來,喊道:「他們跟你有什麼用於呀?瞎說什麼聖徒啊!咱們還是趕路吧!」 葛利高裡和哥薩克們道了別,走到大車跟前去和陣亡的同村人道別.這時候他才發現,他們三個人的鞋襪都剝得光光的,倒有三雙靴子的靴簡墊在他們腳底下。 「為什麼把死人的鞋襪都剝光啦!」 「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這是咱們的哥薩克幹的,這些死人腳上穿的都是好靴子,哼,連裡的哥薩克們商量了一下:把他們的好靴子剝了下來.給那些腳上穿破靴了的人,而把破靴子送回村子裡。要知道死人都有家屬。好,就叫他們的孩子穿破的吧……阿尼庫什卡還說:『死人已經既不要走路,也不要騎馬啦。把阿廖什卡的靴子給我吧,他那雙靴子底非常結實。不然,等我從紅軍戰士腳上弄到一雙皮鞋的時候,我早就著涼啦。」 葛利高裡騎馬走了,走著,聽到兩個哥薩克爭吵起來。斯特列米亞尼科夫用響亮的男高音喊:「牛皮小王『,你就瞎吹吧!你的老子就是這麼掙來』牛皮大工『稱號的!哥薩克就沒有出過聖徒!聖徒都出自莊稼佬。」 「不對,出過!」 「你就像只公狗一樣汪汪亂叫!」 「不對,出過!」 「誰?」 「常勝將軍葉戈裡不就是嗎!」 「呸呸!別說啦,傻瓜!難道他是哥薩克嗎?」 「地地道道的頓河哥薩克,是頓河下游一個什麼鎮的人,好像是謝米卡拉科爾斯克鎮。」 「哦喲,你就胡說啦!應該先想想再說嘛。他不是哥薩克呀!」 「不是哥薩克?那麼為什麼他的雕像拿著長矛呢?」 後來的話葛利高裡聽不見了。他催馬小跑起來,下到山溝裡去,等走出山溝,穿過黑特曼大道時,看到那輛牛車和兩個騎馬的人正緩緩地走下山坡,往村子裡走去,葛利高裡一路策馬小跑,幾乎一直跑到卡爾金斯克。微風吹著一點汗也沒有出的馬鬃。長長的紅褐色金花鼠在大道上來回竄越,驚駭地吱吱叫著。它們尖利警惕的叫聲跟統治著草原的肅穆的寂靜顯得異常和諧。不時有些公雁從道旁飛上上崗和坡頂被太陽照得閃閃放光的雪白的小雁不停地喧鬧著煽動著翅膀,飛向高空,直上雲霄,好像是在蔚藍的大海裡游泳;它們把像系著黑天鵝絨似的婚禮花環的脖頸伸得筆直,疾飛而去,越飛越遠。飛出約有一百沙繩遠的時候,就開始下降,翅膀煽動得更快,仿佛停在原處不動似的。在將近地面的時候,在各種嫩草織成的碧綠背景上,翅膀上白色的火焰似的羽毛像一道白光最後門了一下,就消失了,被野草吞沒了。 到處都可以聽到公雁熱情的「吱兒吱兒」的呼喚聲。在奇爾河沿岸,離大道幾步遠的土坡頂上,葛利高裡在馬上看到了一片大雁交尾的地方:平平整整的一圈土地,直徑約有一俄尺半,已經被那些為爭奪母雁戰鬥的公雁的爪子踏得了「常結實。交尾場裡面連一根小草莖都沒有了;只有一層佈滿了十字爪印的平整的灰色塵沙和四周於蓬蒿和苦艾莖於上掛著的有淺色花紋、反面是粉紅色的雁毛在迎風顫抖,這都是那些參戰公雁從對手脊背和尾巴上撕下來的。不遠的地方,從窩裡跳出一隻很難看的灰色母雁。它像一個小老太婆似的駝著背,急速地倒動著兩條小腿,在枯萎的、去年的木橡叢下面跑過,它不想展翅高飛,就隱藏在那裡了。 春天帶來的豐富多彩、朝氣勃勃、眼睛看不見的生機洋溢在草原上:春草繁茂,新婚的禽鳥和大小走獸情侶們,避開人類貪婪的眼睛,隱藏在草原的秘密庇護處幽會;田地裡萌發出一片片尖尖的禾苗嫩芽……只有已經結束了生命的去年的蓑草——風浪草——在草原各處留有古代堡壘的土坡上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緊貼地面,在尋求庇護,但是生機勃勃的、清新的春風毫不留情地吹斷它的枯根,吹著它在陽光普照、恢復了生機的草原上到處翻滾。 葛利高裡·麥列霍夫在黃昏以前趕到了卡爾金斯克。他過了奇爾河;在一個哥薩克村莊附近的馬廄裡找到了裡亞布奇科夫,第二天早晨就把分駐在各村的第一師各部的指揮權從他手裡接過來。看過司令部送來的最後一些戰報,葛利高裡跟師參謀長米哈伊爾·科佩洛夫商量了一下之後,決定向南面的阿斯塔霍沃發動進攻部隊裡非常缺乏子彈,就靠在戰鬥中繳獲。這就是葛利高裡決定發動進攻的主要目的。 黃昏以前,已經在卡爾金斯克集結了三個騎兵團和一個步兵團。師裡本來有二十二挺手提式機槍和重機槍,但是決定只帶六挺去,因為其餘的機槍都沒有彈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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