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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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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托克曼皺起眉頭,但是立刻又把眉毛往上一抬,急忙問:「麥列霍夫家的人交出了些什麼東西?」 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回想著,眯縫起眼睛,笑了笑。 「他們的武器交得很規矩,兩支步槍還有兩支手槍。你以為這是他們的全部武器嗎?」 「不是嗎?」 「當然不是啦!竟有比我還笨的人!」 「我也是這樣想。」施托克曼微微地抿起嘴唇。「如果我是你的話,逮捕以後,一定要在他家裡仔細搜查一番。請你順便跟衛戍司令部打一下招呼。你呀,想倒是想到了,可是光想不行,還要做呀。」 半個鐘頭以後,科舍沃伊回來了。他急忙順著陽臺跑去,身後一道一道的門乒乓直響,來到辦公室門口,站住了,氣喘吁吁地喊:「見他媽的鬼!」 「怎麼啦?!」施托克曼快步走到他跟前,眼睛睜得滴溜兒圓,問。他的長軍大衣襟在兩腿中間擺動,碰得氈靴子呼呼直響。 科舍沃伊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聲音太低了呢,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大發雷霆,狂喊道:「你別沖我瞪眼啦……」接著就難聽地罵了一聲。「據說,葛利什卡跑到西金村他姨媽家裡去啦,這個能怪我嗎?可你們幹什麼去啦?玩貓捉耗子的遊戲去啦?豈有此理!錯過了逮捕葛利什卡的機會!拿我出氣!我的事情很簡單,像小牛犢一樣,吃飽了,就到牛棚裡一躺。可是你們呢,想什麼去了?」他躲著向他逼來的施托克曼,節節後退,背靠在花磚砌的爐壁上,笑了起來。「別再逼我啦,奧西普·達維多維奇!你要再逼近我一步,我就接你,真的!」 施托克曼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把手指頭接得咯吧咯吧直響;他看著米什卡呲著的白牙,看著他笑眯眯的、忠誠的眼睛,一字一板地問:「你熟悉去西金村的路嗎?」 「熟悉。」 「那麼你還回來幹什麼?還說——跟德國人打過仗呢……飯桶!」他故意裝出輕視的樣子,眯縫起眼睛。 草原上彌漫著淺藍色的薄霧。從頓河沿岸的山崗後升起了深紅色的月亮,吝嗇地閃著微光,還沒有星星的點點磷光亮。 六個騎馬的人順著大路向西金村馳去。馬都小步跑著。施托克曼與科舍沃伊並排,搖搖晃晃地騎在龍騎兵的馬鞍子上。他騎的那匹高大的棗紅頓河馬總在東咬西啃,想咬騎馬人的膝蓋。施托克曼神色自如地講了個很逗笑的故事,引得科舍沃伊趴在鞍頭,像孩子似的格格地大笑不止,他喘著氣兒,打著嗝兒,總在窺視戴長耳風帽的施托克曼,窺視他那嚴厲的目光炯炯的眼睛。 儘管在西金村進行了仔細搜查,可還是毫無結果。 ====== 第二十六章 兵站命令葛利高裡把彈藥從博科夫斯克再送到車爾內紹夫斯克去。過了十多天他才回來。在他回來前兩天,父親被捕了。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傷寒病後剛能下床走動。病後,頭髮白得更厲害了,骨瘦如柴,簡直像副馬骷髏。頭髮脫得像被蟲子咬了的羊皮,大鬍子也稀疏了,邊上密密地圍了一圈銀絲。 民警給了他十分鐘收拾東西的時間,就把他押走了。在解往維申斯克以前,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被關在莫霍夫家的地窖裡。除了他以外,在散發著茵香蘋果味的地窖裡還關著九個老頭子和一位陪審法官。 葛利高裡還沒有把爬犁趕進大門,彼得羅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葛利高裡,並且勸他說:「好弟弟,趕緊掉轉車走吧……他們已經來問過你什麼時候回來。快進去暖和暖和,看看孩子,然後我把你送到大魚村去,你先在那兒躲幾天,避避風頭。他們如果來問,我就說你到西金村看姨媽去啦。咱們村子裡已經有七個人被槍斃,你聽說了嗎?就盼著父親別落到這麼個下場……對你,那就不用說啦!」 葛利高裡在廚房裡坐了半個鐘頭,然後備上自己那匹馬,連夜逃到大魚村去。麥列霍夫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是個很熱誠的哥薩克,把葛利高裡藏在一間堆幹馬糞的窩棚裡。他在那裡藏了兩天,只有夜裡才從窩棚裡爬出來。 ====== 第二十七章 從西金村回來後的第二無,科舍沃伊起程去維申斯克,打聽共產黨支部什麼時候開會。他自己、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葉梅利揚、達維德卡和菲利卡都要去辦理入黨手續。 米什卡還押送著哥薩克們最後交出的一批槍支、在小學校院子裡找到的一挺機槍和施托克曼給區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的信。去維申斯克的路上,從草場上驚起了許多兔子。打仗的這幾年,兔子大量地繁殖起來,野兔到處亂跑,每走一步都會遇到它們。只要有一叢枯黃的蘆葦,就有一窩兔子。爬犁的吱扭聲驚起了一隻白胸脯的灰兔子,閃動著鑲黑邊的尾巴,嗖嗖地向荒野跑去。趕馬的葉梅利揚扔下韁繩,沒命地吼:「打呀!喂,打死它!」 米什卡跳下爬犁,跪在地上,朝著一躥一躥的灰球兒,打了一排子彈,失望地看著,子彈只是在兔子周圍迸起一陣雪煙,那個灰球卻加快了速度,撞下覆在艾蒿上的白雪,消失在小樹林裡。 ……革命軍事委員會裡是一片混亂、嘈雜。人們在亂跑一氣,神色惶惶,馳來幾個騎馬的通信兵,街上的行人少得出奇。米什卡不瞭解驚慌、忙亂的原因,所以覺得非常奇怪。副主席慌忙把施托克曼的信塞進了口袋,科舍沃伊問:有沒有回信,他卻嚴厲地說:「別纏我啦。見你的鬼去吧,顧不上你們的事啦!」 警衛連的紅軍戰士在廣場上徘徊。一輛野戰廚車冒著煙駛了過去。廣場上飄起一陣牛肉和桂樹葉子的香味。 科舍沃伊來到革命軍事法庭的一位朋友那裡,歇腳抽煙問道:「你們這兒為什麼這麼亂哄哄的?」 一位專辦地方案件,叫格羅莫夫的偵察員,不情願地回答他說:「聽說卡贊斯克有點兒不平靜。不知道是白軍打來了,還是哥薩克暴動了。傳說,昨天那裡發生了戰鬥。電訊聯絡已經中斷。」 「派騎兵去偵察一下嘛。」 「已經派去啦,沒有回來。今天有一個連開到葉蘭斯克去了。聽說那兒的情況也不妙。」 他們坐在窗邊抽煙。革命軍事法庭佔用的那座商人的宏偉宅第的玻璃窗外正飄著小雪。 鎮外,在去黑河大道的松林附近,響起了一片槍聲。米什卡臉色煞白,手裡的紙煙都嚇掉了。屋子裡的人全都擁到了院子裡。槍聲已經非常響亮、有力了。一陣一陣越來越響的射擊聲變成了齊射,可以聽到子彈呼嘯而過,打在板棚的牆板上、大門上。院子裡有一名紅軍受傷。格羅莫夫把文件揉成一團,往口袋裡塞著,向廣場上奔去。剩下的警衛連戰士正在革命軍事委員會前面集合。連長穿著短皮上衣,像織布梭子似的在戰士中間穿來穿去。他率領連隊,排成縱隊,小跑著向頓河岸坡沖去。亂成了一團。人們在廣場上亂竄。一匹備好鞍子,沒有人騎的馬,揚著腦袋,飛奔過去。 嚇昏了的科舍沃伊,自己也不記得是怎麼跑到廣場上來的。他看見,福明穿著一件斗篷,旋風似的從教堂後面沖出來。他那匹大馬的尾巴上拖著一挺機槍。機槍座上的輪子不轉,機槍歪斜著在地上亂滾,左歪右晃。福明趴在鞍頭,向山下跑去,身後留下了一陣銀色的雪霧。 「找馬去!」這是米什卡腦子裡蹦出的第一個念頭。他彎著腰,跑過十字街口,連一口氣也沒喘、跑到他們歇腳的屋於跟前,心都緊縮起來了。葉梅利揚正在套馬,他嚇得連馬套都套不到馬身上去了。 「怎麼啦,米哈伊爾?出了什麼事情?」他牙齒磕打著嘟噥說。馬套上了——韁繩又不見了。好容易才拉緊韁繩要走了——左轅馬頸圈下的結繩又鬆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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