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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我礙難從命!」波波夫斷然地聲明說。

  阿列克謝耶夫微微向他傾了一下身子,「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不能離開頓河地區到什麼庫班去。我們可以北倚頓河之險,屯兵過冬地區,靜觀時局的發展。由於頓河即將解凍,所以敵人已不可能進行什麼積極的軍事行動,——不僅炮兵波不了頓河,就是騎兵也無法渡河。而在過冬地區,我們不僅糧草有充分的保證,還可以在任何時候,向任何方面開展遊擊戰爭,」

  波波夫很有信心地列舉了很多理由,拒絕了科爾尼洛夫的建議。他喘了一口氣,見科爾尼洛夫要插話,就固執地搖了搖腦袋,說道;「請讓我把話說完……除此以外、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因素,我們指揮部不能不予以認真考慮,這就是我們那些哥薩克的情緒。」他伸出肥胖的白手,食指上的金指環緊箍進溝裡去;他環視在座的人,稍微提高了一點兒聲調繼續說道:「如果我們移軍庫班,軍隊就有瓦解的危險。哥薩克可能不肯去。請不要忘記,我部不變和最堅強的組成部分是哥薩克,而他們在精神上並不是很堅定的,正如……就說閣下的部屬吧。他們不肯去——毫無辦法。我不能冒喪失整個部隊的風險,」波波夫斬釘截鐵地,又一次不容科爾尼洛夫開日,說道。「請原諒,我向閣下說出了我們的決定,而且個膽懇請閣下相信,我們是不能改變這一決定的。當然,分散力量對我們不利,但是審時度勢.這是惟一的出路。綜上所陳,以愚之見,志願軍以不去庫班為佳,——庫班哥薩克的情緒使我擔憂,——而與頓河軍一同渡河,進軍頓河對岸的草原、志願軍可以在那裡進行休整,在春天到來以前,用俄羅斯來的志願軍,補充新的力量……」

  「不行!」科爾尼洛夫叫起來,昨天他還傾向開往頓河對岸草原的主張,而且還曾固執地批駁了阿列克謝耶夫的後對意見。「到過冬地區去是毫無意義的。我們有六千之眾……」

  「如果說的是給養問題,那麼我敢向您保證,大人,再沒有比到過冬地區去更好的啦。同時,您還可以從那兒的私人養馬場搞到一些馬匹,使軍隊擁有一部分騎兵。您將來進行野外運動戰時,就有了新的成功的可能性。您需要騎兵,可是志願軍的騎兵卻很有限。」

  這一天,科爾尼洛夫對阿列克謝耶夫特別獻殷勤,朝他看了一眼。顯然科爾尼洛夫在選擇進軍方向問題上,正舉棋不定,想得到別的權威人士的支持。大家細心地聽了阿列克謝耶夫的意見。老將軍慣于簡單、透徹而又明確地說明問題,他用幾句措詞精煉的話說明瞭向葉卡捷琳諾達爾進軍的好處。

  「我們朝這個方向進軍可以輕而易舉地衝破布爾什維克的包圍,跟在葉卡捷琳諾達爾一帶行動的部隊聯合起來,」他這樣結束道。

  「如果此舉不能如願以償,那可怎麼辦呢,米哈伊爾·瓦西裡耶維奇?」魯科姆斯基小心地問。

  阿列克謝耶夫咂了咂嘴唇,用手在地圖上勾畫了一下。

  「即使不幸失敗的話,那我們還可以進軍高加索叢山,在那裡把軍隊化整為零。」

  羅曼諾夫斯基支持他的意見。馬爾科夫說了幾句激動的話。阿列克謝耶夫的很有分量的論據似乎是無法反駁的,但是魯科姆斯基接過話來,改變了會場爭論一邊倒的形勢。

  「我贊成波波夫將軍的建議,」他不慌不忙地斟酌著字句,聲明說。「進軍庫班困難重重;這是我們在這裡難以預卜的。首先我們必須兩次越過鐵路線……」

  所有參加會議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手指頭在地圖上指的方向。魯科姆斯基堅定地繼續說:「布爾什維克是不會不以應有的方式來堵截我們的——他們會派出鐵甲車。我們有如此龐大的輜重隊,傷員又那麼多;我們不能把他們扔掉。這一切都會給軍隊增加很大的困難,妨礙軍隊快速挺迸。而且我也不明白,有什麼根據,認為庫班哥薩克對我們是友好的呢?以頓河哥薩克為例,他們似乎也是傾向於布爾什維克政權的,我們應該非常小心地並持適當合理懷疑態度來看待這一類的傳聞。庫班人也都正在患同樣的布爾什維克沙眼病,這是舊的俄羅斯軍隊傳染給他們的……他們很可能對我們抱敵對情緒。最後我必須再說一遍,我主張——東進,進軍草原,在那裡養精蓄銳,威脅布爾什維克。」

  科爾尼洛夫在他的多數將軍的支持下,決定西進,向韋利科克尼亞熱斯克以西進軍,在行軍途中,給那些非戰鬥人員補充馬匹,然後從那裡轉入庫班地區。宣佈散會後,他跟波波夫交談了幾句,——冷冷地道了別,便走回自己的房間。阿列克謝耶夫也隨之走了出去。

  頓河軍參謀長西多林上校鏗鏘地響著刺馬針,走到臺階上來,用洪亮的聲調,高興地向侍從兵喊道:「備馬!」

  一名留著淺色鬍子的青年哥薩克中尉,手扶馬刀,踏過水窪,走到臺階近前、他在臺階的下層站住,小聲問道:「怎麼樣,上校老爺?」

  「很好!」西多林興奮地低聲回答說。「我們拒絕進軍庫班。我們馬上就要返回駐地。你們都準備好了嗎,伊茲瓦林!」

  「好啦,正在牽馬來。」

  幾個侍從兵上了馬,牽馬過來。那個留著黑額發、眼睛像田梟似的哥薩克,不時瞟著自己的同伴。

  「怎麼樣,她漂亮嗎?」他哧哧地笑著,問道。

  那個上點幾年紀的哥薩克矜持地笑了笑。

  「像長了馬癬似的。」

  「如果她要招呼你去呢?」

  「算了吧,傻瓜!要知道這會兒正是大齋的日子。」

  葛利高裡·麥列霍夫先前的同事伊茲瓦林,躍上自己那匹溜屁股、整個額部都是白色、鼻孔也是白色的戰馬,向侍從兵命令說:「你們先到街上去。」

  波波夫和西多林一面跟一位什麼將軍道別,一面走下臺階。一個侍從兵拉著馬,幫助將軍一隻腳踏上馬鐙。波波夫搖晃著不起眼的哥薩克式馬鞭,催馬小跑起來,幾個哥薩克侍從兵、西多林和幾名軍官立在馬鐙上,身子略微向前探著,跟在他後面馳去。

  經過了兩天的行軍,志願軍來到梅切京斯克鎮,科爾尼洛夫又得到了一些有關過冬地區情況的補充報告,而這些報告都與波波夫吹噓的恰恰相反,令人失望。科爾尼洛夫把各戰鬥部隊的指揮官召集起來,宣佈了向庫班進軍的決定.他又派專使到波波大那裡去,重申聯合的建議。專使軍官在舊伊萬諾夫斯克附近追上了隊伍。專使帶回的回信中.波波夫依然是客氣,然而冷淡地拒絕了聯合的建議,信中寫道,他的決定是不能改變的,他暫時仍將留駐薩爾斯克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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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本丘克跟著迂回前進,去攻佔新切爾卡斯克的戈盧博夫支隊出發了二月二十三日他們走出沙赫特納亞,穿過拉茲多爾斯克鎮,人夜之前,已經到達梅利霍夫斯克鎮。第二天黎明就從鎮上開拔了。

  戈盧博夫率領著隊伍用強行軍速度前進。他那短粗的身軀總走在隊伍的前頭;鞭子不住氣地往馬身上抽;夜裡行經別斯謝爾蓋涅夫斯克鎮時.讓馬隊稍稍休息了一下,騎士們又搖搖晃晃,在沒有星星的、灰濛濛的夜色中登程了,上路上的薄冰在馬蹄下咯吱咯吱地響著在克裡維亞恩斯克鎮附近他們迷了路,但是立刻又走上了正路。當他們開進克裡維亞恩斯克鎮的時候.大上已經露出了霞光。鎮上還空蕩蕩的。在廣場邊的水井旁,一個哥薩克老頭子正在砍馬槽裡的冰。戈盧博夫策馬走到他面前,隊伍也就停了下來。

  「您好,老人家。」

  哥薩克把一隻戴著龍指手套的手慢慢地舉到皮帽子的帽檐上,很不耐煩地回答說:「您好」

  「老人家,怎麼你們鎮上的哥薩克都到新切爾卡斯克去啦?在你們這兒徵召過嗎?」

  老頭于沒有回答,匆匆拿起斧頭,朝大門日走去「走!」戈盧博夫撥馬離開那裡,嘴裡罵著,命令道。

  這一大「小」頓河哥薩克軍會議正準備撤往康斯坦丁諾夫斯克鎮。新任的頓河軍行軍司令官波波夫將軍已經把武裝部隊撤出新切爾卡斯克,軍用物資也都帶走了。上午得到消息說,戈盧博夫正由梅利霍夫斯克向別斯謝爾蓋涅夫斯克鎮方向挺進。「『小」頓河哥薩克軍會議派西沃洛博夫大尉去跟戈盧博夫談判交出新切爾卡斯克的條件。戈盧博夫的騎兵,跟著西沃洛博大,未遇任何抵抗就沖進了新切爾卡斯克戈盧博夫騎在渾身大汗的馬蔔,在一大夥哥薩克的護衛下,快馬奔向「小」頓河哥薩克軍會議廳。大門口圍了幾個看熱鬧的人,一個侍從兵站在那裡,牽著一匹備好鞍于的馬,等候納紮羅大本丘克從馬上跳下來,抓起手提機槍,跟著戈盧博夫和另外一群哥薩克一起沖進會議廳。一聽到大門嘩的一聲敞開了,寬敞的大廳裡的代表們都應聲扭過頭來,臉變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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