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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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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本丘克同志: 我們派一位好同志,安娜·波古德科到您那兒去。我們答應了她熱烈的、堅決的要求。我們派她去,希望您能把她訓練成一個能戰鬥的機槍手。我很熟悉這位姑娘。我熱誠地把她介紹給您,但是請您注意一個問題:她是一名很可貴的幹部,不過太急躁,有狂熱情緒(她還沒有度過青年時期),請您掌握好她,別叫她於出什麼冒失的事兒,請愛護她。 毫無疑問,那八名冶金工人是您隊伍的基本成員,是核心;我很注意他們當中的博戈沃伊同志。他是位非常能幹的和忠於革命的同志。您的機槍隊,從人員構成上看,是國際性的,這很好:戰鬥力會更強些。 請加快訓練。有消息說,好像卡列金正準備要向我們進攻。 致以 同志的敬禮! 斯·阿布拉姆松 本丘克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姑娘(他們是在莫斯科大街一所房子的地下室裡見面的,訓練就在這裡進行)。光線很弱,她的臉顯得很暗,輪廓模糊。 「好吧,有什麼辦法?」他不很熱情地說。「既然是您自願……而且阿布拉姆松又這樣要求……就請留下吧。」 人們團團圍住大張著嘴的「馬克辛」,腦袋像葡萄嘟嚕似的吊在機槍上空,站在後面的人緊壓在前面人的背上,貪婪好奇地看著。本任克熟練地、得心應手地把機槍拆成零件,又用準確、考慮周到的慢動作把機槍再裝起來,講解著機槍的構造和每個零件的用途,講解使用方法,做使用標尺、進行瞄準的示範程式,講解彈道射程偏差和於彈的最遠射程。教授在作戰的時候如何選擇機槍安放位置,才能避開敵人炮火的射擊;他親自躺在塗著保護色的有裂紋的護極後面,講述怎樣選擇有利地形,怎樣放置彈箱。 除了麵包師格沃爾基揚茨,其餘的人都很快掌握了這些知識。格沃爾基揚茨什麼都很吃力:不管本丘克把拆卸規則給他講了多少遍,他還是記不住,總是搞錯,弄得手忙腳亂,窘急地嘟噥著:「為什麼弄不對呢?啊呀,我這是怎麼啦……對不起……應該把它裝在這兒。還是不行!……」他失望地叫道,「怎麼回事呀?」 「就是啊,『怎麼回事呀!」臉色黝黑、前額和兩頰上留著火藥炸傷的藍色斑點的博戈沃伊學著他的腔調說。「因為你是個胡塗蟲,所以才不行。應該這樣!」他很有把握地做了把一個零件裝到應該裝的地方的示範動作。「我從小就喜歡軍事工作,」在一片哄笑聲中,他用手指頭指了指自己臉上的藍色傷斑說道。「我做了一門炮,結果它爆炸啦,——害得我好苦。可是由於這個緣故,現在可顯出我的本事來啦。」 他的確比大家都更容易、更迅速地掌握了機槍的一套知識。只有格沃爾基揚茨一個人落後了。時常聽見他像哭似地、難過地歎道:「又不對頭!為什麼?——不知道!」 「真是一頭笨驢,真是——一頭笨驢!整個納希切萬只有你這麼一頭!」兇狠的希臘人米哈利迪憤憤地說。 「笨得出奇!」有涵養的雷賓德爾也附和他說。 「這跟揉面可不一樣!」赫維雷奇科哼哼說,於是大家也都善意地笑了。 只有斯捷潘諾夫臉漲得通紅,憤怒地叫道:「應當去教同志怎麼于,不只是在一旁呲牙咧嘴地笑!」 身材高大、胳膊很長的機車修理廠老工人克魯托戈羅夫大瞪著眼睛,支持斯捷潘諾夫的意見。 「你們只顧笑吧,木頭人,把事情全耽誤啦!本丘克同志,叫您這夥怪物老實點兒吧,要不就叫他們見鬼去吧!革命正處在危急中,可是他們卻在笑話人!」他搖晃著像鐵錘似的拳頭,沙啞地說。 安娜·波古德科懷著極大的好奇心探索著一切。她死纏著本丘克,扯著他那件寒酸的夾大衣袖於,寸步不離地在機槍旁邊打轉兒。 「如果散熱筒裡的水結冰了——那怎麼辦呢7如果遇上大風,偏差有多大?本丘克同志,這應當怎麼辦?」她用沒完沒了的問題糾纏著他,並用流露著期待神情的兩隻大黑眼睛仰臉看著本丘克,眼睛裡閃著變幻不定的、溫暖的光芒。 她在場的時候,不知為什麼他總感到很拘束;仿佛是為了受拘束進行報復,所以對她要求得特別嚴格,神色也有意顯得特別冷淡;但是每天早晨,一分鐘也不差,正七點鐘,她瑟瑟縮縮、兩隻手插在草綠色棉軍裝的袖筒裡,趿拉著兩隻肥大的步兵靴底,走進地下室的時候,他就體驗到一種激動。不平凡的感情。她比他稍矮一點兒,體格像所有的健壯的、從事體力勞動的姑娘們那樣豐滿,——可能還有點兒水蛇腰,要不是那兩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使她全身都顯得美麗異常的話,她就算不上怎麼漂亮啦。 四天工夫,他根本沒有好好看看她。地下室裡光線昏暗,而且不好意思,根本也沒有工夫仔細看她的面貌。第五天黃昏的時候,他們一同走出地下室。她走在前面;走上最後一級梯階,掉過身來,問了一個什麼問題,本丘克就著黃昏的光亮看了她一眼,不禁暗暗叫了一聲_她用習慣的姿勢整理著頭髮,微微仰起腦袋,斜視著他,等待回答。本丘克沒有聽清她的問題;一種又甜又苦的滋味湧上心頭,他慢騰騰地、一級一級走上來。她那被低沉的落日映成粉紅色的鼻孔,由於緊張在輕輕地翁動(她沒有摘下頭巾,所以理起頭髮來就很吃力)。嘴的線條剛毅英俊,同時卻又像小孩的一樣溫柔。略微翹起的上嘴唇上有些短短的黑茸毛,清晰地襯托著白淨的面皮。 本丘克好像在挨打似的,低下頭去,用熱情的玩笑口吻說道:「安娜·波古德科……第二號機槍手,你很美,就像什麼人的幸福一樣美!」 「胡說!」她毫不含糊地說,然後微微一笑。「你在胡說,本丘克同志!……我是問你,咱們什麼時候上射擊場!」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樣一笑似乎變得更天真、更容易接近、更有人情味了。本丘克在她身旁停下來;她呆呆地望著街道的盡頭,太陽正在那裡落下去,夕照的霞光把一切都染成了紫色。他低聲地回答說:「你問什麼時候去射擊場,是嗎?明天去。你現在要到哪兒去?你住在哪兒?」 她說出一條城郊的小胡同的名字。他們一同走著。在十字街口上博戈沃伊追上了他們。 「喂,本丘克!你聽我說,咱們明天怎麼集合呢?」 本丘克一面走著,一面告訴他,明天在季哈亞小樹林外面集合,克魯托戈羅夫和赫維雷奇科用馬車把機槍運到那裡去;上午八點鐘集合。博戈沃伊跟他們一同走過了兩個街區,就告別了。本丘克和安娜·波古德科默默無語地走了幾分鐘,她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問道:「您是哥薩克嗎?」 「是。」 「從前當過軍官嗎?」 「哼,我算什麼軍官呀!」 「您是什麼地方的人?」 「新切爾卡斯克。」 「在羅斯托夫很久了嗎?」 「才幾天。」 「在這以前呢?」 「到過彼得格勒。」 「您是哪一年入黨的?」 「一九一三年。 「您的家在哪兒?」 「在新切爾卡斯克,」他快日說完,然後央告似地伸出一隻手,說道。「等等,該我來問你啦,你是羅斯托夫人嗎?」 「不是,我生在葉卡捷琳諾斯拉夫地方,但是最近這些年,住在這兒。」 「現在我要問問……你是烏克蘭人嗎?」 她遲疑了一下,堅定地回答說:「不是。」『「是猶太人嗎?」 「是。怎麼啦?難道從我的口音裡可以聽出來?」 「不是。」 「那您怎麼看出我是猶太人的?」 他竭力縮小步子,和她齊步走,回答說:「耳朵,從耳朵的樣子和眼睛可以看出來。不過你身上的民族特徵是很少的……」他想了想,又補充說:「你能到我們這兒來,這太好啦。」 「為什麼?」她很有興趣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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