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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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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往彼得格勒移動的騎兵第三軍團和土著師的部隊,在八條鐵路線上拉成很長的距離;列韋利、韋津貝格、納爾瓦、亞姆堡。加契納。索莫裡諾、維裡察、楚多沃、格多夫、諾夫哥羅德、德諾、普斯可夫、盧加和其餘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中間車站都擠滿了緩緩行駛的、滯留的兵車。團隊的士兵已經不服從上級指揮人員的任何指揮,支離解體的連隊彼此失去了聯繫。第三軍團和配備給它的土著師,在行軍途中全編為集團軍,這就更加劇了混亂;這當然需要進行必不可少的調動,要把散亂的部隊集合起來,要重新配備兵車。所有這一切造成了一片混亂,發出了一些互不動凋.有時甚至是互相抵觸的命令,使本來已經相當敏感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惶惶不可終日了。 科爾尼洛夫軍隊的兵車在進軍途中處處遇到工人和鐵路職工阻撓,它們排除種種障礙,緩慢地向彼得格勒開去,在樞紐車站上匯合了,接著重又分散開來。 在一節節紅色車廂裡,在卸下鞍於。餓著肚子的馬匹旁,半饑餓的頓河。烏蘇裡、奧倫堡、涅爾琴斯克和阿穆爾的哥薩克,半饑餓的印古什人、契爾克斯人、卡巴爾達人、沃舍梯人、達格斯坦人擠成了堆_兵車等待出發。常常要在車站上停留幾個鐘頭,科爾尼洛夫的士兵成群結隊地從車上湧下來,像蝗蟲似的擠滿了車站,聚集在道軌上,把先前駛過去的兵車吃剩下的食物全都吃光,悄悄地偷老百姓的東西,搶劫糧食倉庫。 哥薩克的黃紅色褲絛,龍騎兵的華麗上衣,山民士兵的契爾克斯式服裝……一向單調的北方景色,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絢爛多彩的混合色調。 八月二十九日,在巴甫洛夫斯克附近,土著師第三旅在加加林公爵指揮下,已經和敵人接火。擔任師先頭部隊的印古什人和契爾克斯人的兩個團,一發現鐵路被拆毀以後,就下了火車,以行軍隊形向皇莊方面進發。印古什人的偵察隊潛人索莫裡諾站。兩個團慢慢地展開攻勢,夾擊已經轉變到工人方面去的近衛軍,等候本師其餘的部隊開到。而那些部隊卻還滯留在德諾車站上等待出發。有些部隊連這個站都還沒有開到。 上著師的師長巴格拉季翁公爵駐在距離車站不遠的莊園裡,等待著其餘部隊的集結,不敢冒險以行軍隊形向維裡察推進。 二十八日他收到北方戰線的司令部轉來的一個電報的抄本: 我請求把最高統帥的命令轉達給第三軍團司令官和頓河第一師、烏蘇裡師及高加索土著師等各師師長,如遇某些不能預見的情況,致使兵車在鐵路上行進發生困難時,最高統帥特命令各師隊部以行軍隊形繼續挺進。 一九一七年八月二十七日 第六四—一號 羅曼諾夫斯基 上午九時許,巴格拉季翁打電報報告科爾尼洛夫,說早晨六點四十分,他收到彼得格勒軍區參謀長巴格圖尼上校轉來的克倫斯基的命令,要所有的兵車一律返回,因此本師的兵車全部滯留在從加奇卡車站到奧列傑什車站沿線,因為鐵路各站遵照臨時政府的命令,拒發路簽。儘管他已經收到科爾尼洛夫如下的指示: 著令巴格拉季翁公爵繼續乘兵車進軍。如果鐵路不通,即以行軍隊形挺進占加,抵達後完全接受克雷莫夫將軍的指揮,—— 但是巴格拉季翁仍然不想徒步行軍,反而下令將軍團司令部轉移到軍車上。 葉甫蓋尼·利斯特尼茨基曾服役過的那個團,和其餘的幾個編進頓河哥薩克第一師的團,沿著列韋利——韋津貝格——納爾瓦一線向彼得格勒推進。二十八日下午五點鐘,一列兵車裝著這個團的兩個連到達納爾瓦。兵車司令得悉當晚已不可能開車,因為從納爾瓦到亞姆堡的鐵路已被破壞,鐵路工兵營已派了一部分人乘特別列車前往搶修。如線路能及時修復,兵車可于明日黎明發車。願意不願意,兵車司令只好同意。他一路大罵著,走進自己的車廂,和軍官們聊了一陣新聞,便坐下來喝茶。 夜色陰沉。從海灣那邊吹過來陣陣寒意襲人的潮濕海風。哥薩克們聚在路軌上、車廂裡低聲交談,被火車頭的汽笛驚動了的馬匹在亂踏著車廂的木底板。兵車尾部有一個青年哥薩克在唱歌,像是在黑暗裡對什麼人苦訴: 再見吧,城市和鄉鎮, 再見吧,親愛的村莊! 再見吧,年輕的姑娘, 噢噫,再見吧,淺藍色的小花! 從前呀,從黃昏直到清晨, 我躺在親愛的姑娘的手上, 可是現在,從黃昏直到清晨, 我手拿步槍站崗…… 從灰色倉庫的龐大軀體後面走出一個人。他站了一會兒,諦聽著歌聲;打量了一下灑滿黃色燈光的道軌,就堅定地向兵車走去。他的腳步踏在枕木上,發出輕柔的響聲,等走在堅實的粘土地上,聲音就消失了。他走過盡頭上的一節車廂時,站在車門口的哥薩克停下歌聲,喊道:「誰?」 「你要找誰?」那個人不很情願地回敬了一句,繼續向前走去。 「夜裡你還瞎闖什麼?我們要把你們這些壞蛋好好揍一頓!你鬼鬼祟祟的,在探路於嗎?」 那個人沒有回答,走到列車的中部,把腦袋伸進車廂的門縫,問道:「這兒是哪個連?」 「囚犯連,」黑暗裡發出一陣哄笑。 「不開玩笑,是哪個連?」 「第二連。」 「第四排在哪兒?」 「從頭上數第六節車廂。」 從火車頭數起,第六節車廂旁邊有三個哥薩克在抽煙。一個蹲著,兩個站在他身旁,他們默默地打量著朝他們走來的人。 「你們好啊,鄉親們!」 「上帝保佑,」一個人仔細打量著來人的臉,回答道。 「尼基塔·杜金還活著嗎?他在這兒嗎?」 「我就是,」蹲著的人用唱歌似的中音回答說,並站了起來,用靴後跟撚滅了煙捲兒。「我怎麼不認識你。你是誰?從哪兒來呀?」他伸出蓄著連鬢鬍子的大臉,竭力想看清穿著軍大衣、戴著皺巴巴的步兵軍帽的陌生人,然後忽然驚叫道:「伊利亞!本丘克?我的親愛的,風從哪兒把你吹來的?」 他把本丘克的一隻手握在自己毛烘烘的、粗糙的手巴掌裡,俯身對本丘克低聲說道:「這都是自己人,不用怕。你從哪兒來?說吧,真見鬼!」 本丘克跟其餘的哥薩克握手問過好,用生鐵似的、沉悶、頹喪的聲調回答:「我是從彼得堡來,費盡力氣才找到你們。有事來找你。要好好談談。老兄,我看到你還活著,而且很健壯,非常高興、」 他笑著,寬額角的灰色方臉上露出白晃晃的牙齒,眼睛溫柔。鎮定、快活地眨動著。 「談談吧!」蓄著連鬢鬍子的哥薩克的中音歌唱似地問道。「這麼說,你雖然是個軍官,倒不嫌棄我們弟兄,啊?好,謝謝,伊柳沙.耶穌保佑,要不我們簡直聽不到一句親熱話……」一種親切的、沒有惡意的玩笑聲在他的嗓音裡顫動。 本丘克也親切地開玩笑說:「行啦,有你耍貧嘴的時候!只顧開玩笑,耍貧嘴,鬍子都長到肚臍眼下面去啦。」 「鬍子我們隨時都可以刮掉,你快說說.彼得堡的情況現在怎麼樣?開始暴動了嗎!」 「咱們到車裡去談吧,」本丘克露出大有可談的神色提議說。 他們走進了車廂。杜金用腳踢了踢一個什麼人,小聲說:「起來吧,夥計!有用的人來啦。喂,快點呀,老總們!」 哥薩克們哼哼著爬起來。也不知道是誰的兩隻帶著煙草和馬汗臭味的大手巴掌,輕輕地在黑暗裡摸索著坐在馬鞍於上的本丘克的臉,用濃重的低音問:「是本丘克嗎?」 「是我。這是你嗎,奇卡馬索夫?」 「是我,是我。你好啊,老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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