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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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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尉!……利斯特尼茨基!……你聽見了嗎?你要對此負責!」 「我想朝你臉上啐一口!」利斯特尼茨基啞著嗓子說道,策馬向拉古京身上沖去。 「弟兄們!」拉古京跑到站在一旁的哥薩克們面前大聲叫道。「我是團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委員……我命令你們不許打死這個人!你們要負責……你們要對此負責!……這不是過去那個時代啦!……」 一種失去了理智的、盲目的憎恨使利斯特尼茨基發了瘋。他用鞭子朝馬耳朵中間抽了一下——馬就朝拉古京沖去。他用帶著擦槍油臭氣的鐵青色的手槍口對著拉古京的臉比劃著,尖聲叫道:「住口,叛徒!布爾什維克!我——斃——了——你!」 他的意志用出最大的力量才把手指從槍機上移開,勒馬直立,然後飛馳而去。 過了幾分鐘,他後面跑來三個哥薩克。在阿爾紮諾夫和拉賓的兩匹馬中間拖著那個人,汗濕的襯衣緊貼在身上,兩腳不動。哥薩克架著他的胳膊,他輕輕地搖晃著,腳碰著馬路上的石頭。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腦袋往後仰著,在聳起的尖尖的肩頭中間搖晃,高高抬起的白下巴在閃動著。第三個哥薩克跑在前頭。他看見燈光照耀著的胡同口有一個馬車夫;他站在馬鐙上,向馬車夫馳去。他簡短地說了幾句話,然後神氣地用鞭子敲了敲靴筒,馬車夫就很聽話地急急忙忙把馬車趕到停在馬路上的阿爾紮諾夫和拉賓跟前。 第二天,利斯特尼茨基睡醒後,意識到他昨天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嚴重錯誤。他咬著嘴唇,想起了毆打那個朝哥薩克扔石頭的人的場面,以及後來他與拉古京的衝突,不禁皺起了眉頭。他若有所思地不停地咳嗽著。穿衣服的時候,心裡琢磨著,為了避免與團士兵委員會的關係激化,暫時還是不要去動拉古京,最好是等到那些在場的哥薩克忘掉昨天他和拉古京的衝突以後,那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傢伙幹掉,掃清障礙。 「這就是所謂要跟哥薩克打成一片……」利斯特尼茨基很傷心地嘲笑著自己,此後,有好多天,這一不愉快的印象一直在他腦子裡索回。 已經是八月初旬,在一個晴朗的、陽光明媚的日子,利斯特尼茨基和阿塔爾希科夫在城裡閒逛。自從在軍官會議那天的談話以後,他們倆沒有說完的話,始終無法再繼續下去、阿塔爾希科夫守口如瓶,把那些沒有說出來的思想深藏在心裡,儘管利斯特尼茨基一再引誘他再推心置腹地談談,他總是緊遮著那層厚厚的帷幕,這是大多數人慣於用來隱蔽自己真實面目,不讓別人看出來的辦法。利斯特尼茨基在與別人交往時,總覺得人們的外表裡面還隱藏著另一副往往總也無法認清的面貌。他深信,如果從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剝掉這層外殼,就會露出真實的、赤裸裸的、沒有任何虛偽裝飾的內核。因此他總有一種病態的心理,想瞭解,在形形色色的人們的粗魯的、嚴肅的、英勇無畏的、厚顏無恥的、幸福的和快活的外表裡面,究竟隱藏著什麼貨色。現在,他思考著阿塔爾希科夫,然而能猜透的卻只有一件事——就是這個人正在從諸多已經形成的矛盾中痛苦地尋找出路,想使哥薩克的傳統與布爾什維克思想結合起來。這種猜測使他不得不中斷原擬與阿塔爾希科夫接近的計劃,並與他疏遠起來。 他們沿著涅夫斯基大街走著,偶爾交談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利斯特尼茨基用眼朝飯店的大門示意著,提議說。 「好吧,」阿塔爾希科夫同意了。 他們剛進門兒就站住了,大失所望地環顧四周:所有的桌子都坐滿了人。阿塔爾希科夫轉身想要退出,但是從一張靠窗的桌子邊站起一位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紳士,他原是跟兩位太太坐在一起,曾注意地看著他們倆在找坐位。紳士走過來,非常有禮貌地舉起小禮帽。 「請原諒!二位可否就坐我們那張桌子?我們要走啦。」他笑著說道,露出一排稀疏的、被煙熏黃的牙齒,並做了個請他們去就座的手勢。「我很願意為二位軍官效力。你們——是我們的驕傲。」 坐在桌邊的兩位太太也站起來。身材高大、黑頭發的太太在整理鬢髮,另外一位稍年輕些的在玩弄著小傘等候她。 兩位軍官謝過客氣地把桌子讓給他們的紳士,走到窗前。稀疏。針狀的黃色光線透過垂下的窗簾投在桌布上。菜肴的氣味驅散了擺在小桌上鮮花的芬芳誘人的清香。 利斯特尼茨基要了一份冰魚羹,在等菜的時候,他若有所思地撕著一朵從花瓶裡面拔出來的橙黃色的金蓮花。阿塔爾希科夫用手絹擦了擦汗淋淋的額角,兩隻疲倦地低垂著的眼睛不停地眨著,注視著在鄰座的桌子腿k顫動的太陽光點。 他們還沒有吃完,又有兩個軍官大聲地談著走進了飯店。 前面的一個尋找著空桌子,把曬成褐色的臉轉向利斯特尼茨基。黑色的斜眼裡閃著快活的表情。 「利斯特尼茨基!是你嗎?……」這個軍官健步向他走來,放肆地叫道。 他那黑鬍子下面閃著飛沫般的雪白牙齒。利斯特尼茨基認出他是卡爾梅科夫大尉,跟著他走過來的是丘博夫。他們緊緊地握了握手。利斯特尼茨基把自己過去的兩個同事介紹給阿塔爾希科夫以後,問道:「哪一陣風把你們吹到這兒來啦?」 卡爾梅科夫一面卷著鬍子,腦袋往後一仰——斜眼掃視著四周,說道:「我們是出差來的。以後我再告訴你。你先說說自己的事吧。在第十四團裡日子過得好嗎?」 ……他們一同走出飯店。卡爾梅科夫和利斯特尼茨基落在後面,他們拐進頭一條胡同,半個小時後,走出了城市的繁華地帶,小心地四下張望著,邊走邊低聲談。 「我們第三軍團是羅馬尼亞戰線的預備隊,『卡爾梅科夫興奮地說道。」一個半星期以前我接到團長的命令,叫我把連隊交出去,和立博夫中尉一同到師部去聽候差遣。好極啦。我把連隊交出去。我們來到師部。作戰處的M上校,——你認識他,——秘密地告訴我,叫我立即到克雷莫夫將軍那裡去。我和丘博夫二同去軍團司令部報到。克雷莫夫接見了我,因為他已經知道給他派來的軍官是什麼樣的人,就於脆說出了下面這段話:』現政府當權的都是些有意把國家引向滅亡的人,——必須撤換政府的上層分子,甚至可能要實行軍事獨裁,取代臨時政府。『他還說科爾尼洛夫是最有可能的候選人,後來就叫我到彼得格勒來,聽候軍官聯合會總部分配任務。現在這兒已經集合了幾百個可靠的軍官。你明白,我們的任務是什麼嗎?軍官聯合會總部正與我們哥薩克軍人聯合會共同工作,在一些鐵路樞紐站上和各師組織突擊營。一切在不久將來可以使用的……」 「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你是怎麼想的!」 「真沒想到!您就生活在這裡,竟沒有弄清首都的局勢?毫無疑問,要來一次政變,科爾尼洛夫將執掌大權。要知道,軍隊是堅決擁護他的。我們那兒的人都這樣看:兩股勢均力敵的力量——科爾尼洛夫和布爾什維克。克倫斯基夾在這兩塊磨石中間,——不是這股力量,就是那股力量將把他碾得粉碎。讓他先在阿莉薩的床上睡幾天吧。他是個短命的皇帝。」卡爾梅科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若有所思地玩弄著馬刀穗子,說道:『其實,我們不過是棋盤上的小卒,而小卒是不可能知道棋手往哪兒擺他們的……譬如說,我就不能全面瞭解大本營進行的一切活動。我只知道,在將軍們之間——科爾尼洛夫、魯科姆斯基、羅曼諾夫斯基、克雷莫夫、鄧尼金、卡列金、埃爾埃利及其他諸位將軍之間——有某種秘密聯繫和約定……」 「但是軍隊……所有的軍隊都擁護科爾尼洛夫嗎?」利斯特尼茨基越走越快,追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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