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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正是這樣——駭人聽聞!」利斯特尼茨基繼續說道。「軍官們和哥薩克依舊隔著往日那道高牆,結果哥薩克統統處於布爾什維克的影響之下,百分之九十成了布爾什維克。形勢已擺得清清楚楚,我們已經大難臨頭……七月三日和五日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是對一切滿不在乎的人提出了嚴重警告……或者是我們擁護科爾尼洛夫,去跟革命平民的軍隊進行戰鬥,或者是在布爾什維克積蓄好力量和擴大自己的影響以後,再來發動一次革命、現在他們獲得了喘息的機會、正在集結力量,可是我們呢——卻吊兒郎當……難道可以這樣幹嗎?!……在未來的大動亂中,可靠的哥薩克將是非常有用的……」

  「咱們沒有哥薩克,當然就等於零啦,」多爾戈夫歎道。

  「你說得對,利斯特尼茨基!」

  「簡直對得很哪。」

  「俄羅斯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墳墓……」

  「你以為我們連這個都不懂嗎?我們懂得,但是有時想有所作為,卻又力不從心。『第一號命令』和《戰地真理報》正在播下自己的種於。」

  「而我們呢,不僅不去把它們踏爛,不去把它們完全燒光,卻在欣賞這些種子萌發的幼芽!」阿塔爾希科夫喊道。

  「不是這樣,我們絕不是在欣賞,而是力不從心!」

  「您說謊,少尉!只是因為我們玩忽職守!」

  「不對!」

  「請拿出證據來!」

  「安靜,諸位!」

  「他們搗毀了《真理報》……克倫斯基盡他媽的放馬後炮……」

  「吵什麼……這裡是鬧市嗎,啊?這成何體統!」

  掀起來的混亂叫聲漸漸平息下來_一位懷著極大興趣在靜聽利斯特尼茨基講話的連長,請求大家注意聽講。

  「我建議讓利斯特尼茨基大尉把話講完。」

  「請講吧!」

  利斯特尼茨基用拳頭摩擦著尖瘦的膝蓋,繼續說道:「我指的是將來,就是在未來的戰鬥中,在國內戰爭中——我也只是現在才明白這場戰爭是不能避免的——非常需要忠誠的哥薩克。應當把他們從傾向布爾什維克的軍人委員會的手中爭取過來。這是刻不容緩的!要知道,一旦發生新的騷動,第一團和第四團的哥薩克就會把他們的軍官槍斃……」

  「很清楚!」

  「他們是不會客氣的!」

  「……我們應該學習他們的經驗,——順便說一下,這是很痛苦的經驗。第一團和第四團的哥薩克,——說實在的,他們現在還算是什麼哥薩克喲?——將來至少有一半得絞死,不然的話,就於脆把他們全都槍斃……要拔掉地裡的萎草!我們勸說自己的哥薩克不要犯錯誤,以後他們要為這些錯誤付出代價的。」

  利斯特尼茨基講完以後,那個特別注意聽他講話的連長接著說起來。這是個老牌軍官,在團裡已經幹了九年,在這次戰爭中受過四次傷,他說從前當軍官是很不容易的。哥薩克軍官都受輕視,遭虐待,難得晉升,絕大多數軍官到死也不過混上個中校;他認為,這就是為什麼在推翻專制王朝時,哥薩克的上層分子表現得那麼無動於衷。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說,要全力支持科爾尼洛夫,通過哥薩克軍人聯合會和軍官聯合會總部與他緊密地聯繫起來。

  「就讓科爾尼洛夫做大獨裁者吧,——他是哥薩克軍隊的救星一在他統治下,我們也許會比在沙皇當朝時過得還要好些呢。」

  時間早已過了午夜。依然是佈滿亂蓬蓬白雲的夜空寵罩著城市。從窗戶裡可以看見海軍部大廈塔樓的黑色尖頂和一片像春水似的橙黃色燈火。

  軍官們一直談到大亮.他們決定每星期和哥薩克進行二次政治性的談話,為了把空閒的時間占滿並把哥薩克的思想從渙散人心的政治氣氛裡搶救出來,責成各排排長要每天帶著自己的排進行軍事操練和背誦誓詞。

  分手以前,大家唱起《正教的靜靜的頓河澎湃、激蕩》,喝完了十火壺的茶,玩笑地互相碰杯,弄得茶杯叮噹直響。最後,阿塔爾希科夫和多爾戈夫低聲商量了一番,喊道:「現在我們請你們聽一支哥薩克古歌,就當是一道甜點心吧。喂,安靜點!最好把小窗戶打開,不然屋子裡煙氣太濃啦。」

  兩個聲部——多爾戈夫受了風的粗嗓子的低音和阿塔爾希科夫柔和、悅耳的中音——起初很亂,各按自己的拍子唱,但是後來兩個聲部猛地匯成激動人心的美妙歌聲。

  ……而我們靜靜的頓河,我們的父親,

  豪放傲然——

  它既不向異教徒低頭,自己怎麼生活

  也不用莫斯科管。

  對土耳其人——很久以來總是用鋒利的馬刀向

  他們的後腦勺問安……

  為了純潔的聖母,為了自已正教的信仰,

  為了波浪歡騰自由的頓河,

  我們的母親,頓河的大草原,

  年年召喚我們去跟敵人作戰……

  阿塔爾希科夫把手指頭交叉起來放在膝蓋上,高聲唱著,儘管他耍著花腔,把多爾戈夫的堅毅的低音遠遠地拋在後面,但是自始至終沒有走過一次調兒;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只是到結尾的時候,利斯特尼茨基才注意到,一行閃著冷光的晶瑩的淚珠,滾過他下眼皮上那顆棕色的小堠子,滴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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