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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本丘克?怎——麼——啦?」

  「開小差啦……聽明白了嗎?機槍隊長伊格納季奇——他和本丘克同住一間土屋——說,他到我們那兒以後,根本沒有回去。也就是說,他從我們那兒一出來,便溜之乎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利斯特尼茨基皺起了眉頭,把夾鼻眼鏡擦了半天。

  「你好像很激動?」梅爾庫洛夫仔細地瞅著他說。

  「我?你在說胡話吧?我激動什麼?只不過是你說的這件意外的事使我吃了一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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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二天上午,神色慌張的司務長走進了利斯特尼茨基的土屋;猶疑了一會兒,報告說:「老爺,今天早晨哥薩克們在戰壕裡拾到了這些小紙片兒。這好像有點兒不對頭……所以我來報告您。否則恐怕招來什麼災禍……」

  「什麼小紙片兒?」利斯特尼茨基從床上站起來,問道。

  司務長把攥在拳頭裡的幾張揉皺的紙片遞給他。在一張四開的廉價紙上清楚地印著打字機打的字體。利斯特尼茨基一口氣讀了下去:

  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士兵同志們!

  萬惡的戰爭已經拖了兩年。你們為了保衛別人的利益已經在戰壕裡煎熬了兩年。各國的工人和農民都流了兩年血。幾十萬人陣亡和變成了殘廢,幾十萬人淪為孤兒和寡婦——這就是這場大屠殺的結果。你們為什麼打仗?你們在保衛誰的利益?沙皇政府把幾百萬士兵趕上火線,為的是掠奪新的土地和像壓迫波蘭以及其他國家被奴役的人民那樣,壓榨這些土地上的人民。世界上的工廠主無法瓜分那些可以傾銷他們產品的市場,也無法瓜分他們的利潤,——於是就用武力來進行分配,——而你們,胡塗的人們,就為他們的利益去打仗、送死,去屠殺那些和你們一樣的勞動者。

  兄弟的血已經流夠啦!你們醒醒吧,勞動者們!你們的敵人不是那些也和你們一樣被欺騙的奧地利和德意志士兵,而是你們自己的沙皇、工廠主和地主。掉轉你們的槍口,去反對他們。跟德意志和奧地利的兵士聯合起來。越過把你們像野獸似的隔開的鐵絲網,互相伸出手來。你們——都是勞動弟兄,你們手上的勞動血繭還沒有長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你們分開。打倒專制政治!打倒帝國主義戰爭!全世界勞動者牢不可破的團結萬歲!

  利斯特尼茨基氣喘吁吁地念完最後幾行。「真的來啦。開始啦!」他想道,心裡充滿了憎恨,被襲來的各種沉重的預感壓得透不過氣來。他立即打電話給團長,報告發生的事情。

  「您有什麼指示,大人?」最後,他請求說。

  將軍的話聲,透過像蚊子叫似的電線的嗡嗡聲和遙遠的電話,一字一板地從聽筒裡傳來:「立刻會同各連司務長和排長進行搜查。逐個搜查,軍官也不例外。今天我就向師部請示,問他們打算在什麼時候給我團換防。我催催他們。如果搜查中發現什麼東西——立即向我報告。」

  「我認為,這是機槍手們幹的。」

  「是嗎?我立刻就命令伊格納季奇搜查他手下的哥薩克們。祝你成功。」

  利斯特尼茨基召集排長們到自己的土屋裡來,傳達了團長的命令。

  「真是豈有此理!」梅爾庫洛夫生氣地說道。「難道要咱們大家互相搜查嗎?」

  「首先搜查您,利斯特尼茨基!」沒鬍子的年輕中尉拉茲多爾采夫叫道。

  「咱們拈閹兒吧。」

  「按字母順序。」

  「諸位,不要開玩笑啦,」利斯特尼茨基嚴厲地打斷大家的話。「當然,咱們的老頭子有點大過火啦:咱們團裡的軍官都跟愷撒的妻子一樣。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本丘克少尉,可是他已經開小差了,不過哥薩克倒是應該搜查搜查。叫司務長來。」

  司務長來了——是個已經不很年輕的、得過三級喬治獎章的哥薩克。他咳嗽著,環顧了一下軍官們。

  「你的連裡誰值得懷疑?你想想看,誰可能散發這些傳單?」利斯特尼茨基問他。

  「沒有這樣的人,老爺,」司務長很有信心地回答說。

  「難道傳單不是在咱們連的防區上發現的嗎?有生人到戰壕裡來過嗎?」

  「一個生人也沒有來過。別的連的人也沒有來過。」

  「咱們去挨個搜吧,」梅爾庫洛夫揮了揮手,便向門口走去。

  搜查開始了。哥薩克們臉上的表情各式各樣:一部分人愁眉苦臉,困惑不解,另一部分人驚慌地望著在哥薩克們可憐的家當中亂翻的軍官,還有一部分人則在暗暗竊笑。一個英俊的下士偵察兵問道:「你們倒是說一聲,你們要找什麼?如果是什麼東西被偷了——說不定我們有人看見過在誰那兒。」

  搜查沒有任何結果。僅僅在第一排的一個哥薩克的軍大衣口袋裡搜出了一張揉皺的傳單。

  「看過嗎?」梅爾庫洛夫問道,他那驚慌地扔掉傳單的樣子,非常可笑。

  「我是撿來捲煙用的,」哥薩克沒有抬起低垂的眼睛,笑了笑說。

  「你笑什麼?」利斯特尼茨基臉漲得通紅,走到哥薩克跟前,暴躁地喊道;他那金黃色的短睫毛在夾鼻眼鏡後面神經質地眨動著。

  哥薩克的臉上立刻變得嚴肅起來,笑容也消失了,仿佛被風刮跑了似的。

  「請寬恕我吧,老爺!我幾乎是不識字的!根本就不會看書。我撿起來的目的是因為捲煙紙沒有啦,可是葉子煙還有,恰好看到了這張紙片,我就撿起來啦。」

  哥薩克委屈地大聲申訴道,話聲中充滿了憤恨的情緒。

  利斯特尼茨基啐了一口,便走開了。軍官們跟在他後面。

  過了一天,這個團就從前線撤下來,調到十俄裡以外的後方去了。機槍隊有兩個人被捕,解送到野戰軍事法庭,其餘的人——一部分遣送到後備團去,一部分分散到第二哥薩克師各團去了。在幾天的休整中,團隊整頓得有點兒樣了。哥薩克們都洗了澡,換了衣服,仔細地刮了臉——不像在戰壕裡那樣,常常用一種簡單,但是很痛苦的辦法來消滅臉腮上的長胡毛:就是用火柴把鬍子燒掉,火焰燎著那些硬毛,只要一燒到皮膚,——便用預先準備好的浸濕的手巾在臉頰上一抹。大家都把這種方法叫做「退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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