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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5)


  「狠心呀,狠心的逃跑者!呵,簡,我發現你出走桑菲爾德,而又到處找不著你,細看了你的房間,斷定你沒有帶錢,或者當錢派用處的東西,我心裡是多麼難受呀!我送你的一根珍珠項鍊,原封不動地留在小盒子裡。你的箱子捆好了上了鎖,像原先準備結婚旅行時一樣。我自問,我的寶貝成了窮光蛋,身邊一個子兒也沒有,她該怎麼辦呢?她幹了些什麼呀?現在講給我聽聽吧。」

  於是在他的敦促之下,我開始敘述去年的經歷了。我大大淡化了三天的流浪和挨餓的情景,因為把什麼都告訴他,只會增加他不必要的痛苦。但是我確實告訴他的一丁點兒,也撕碎了他那顆忠實的心,其嚴重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料。

  他說,我不應該兩手空空地離開他,我應該把我的想法跟他說說。我應當同他推心置腹,他決不會強迫我做他的情婦。儘管他絕望時性情暴烈,但事實上,他愛我至深至親,絕不會變成我的暴君。與其讓我把自己舉目無親地拋向茫茫人世,他寧願送我一半財產,而連吻一下作為回報的要求都不提。他確信,我所忍受的比我說給他聽的要嚴重得多。

  「嗯,我受的苦再多,時間都不長。」我回答。隨後我告訴他如何被接納進沼澤居;如何得到教師的職位,以及獲得財產,發現親戚等,按時間順序,——敘述。當然隨著故事的進展,聖·約翰·裡弗斯的名字頻頻出現。我一講完自己的經歷,這個名字便立即提出來了。

  「那麼,這位聖·約翰是你的表兄了?」

  「是的,」

  「你常常提到他,你喜歡他嗎?」

  「他是個大好人,先生,我不能不喜歡他。」

  「一個好人?那意思是不是一個體面而品行好的五十歲男人?不然那是什麼意思?」

  「聖·約翰只有二十九歲,先生。」

  「Jeune encore,」就像法國人說的。「他是個矮小、冷淡、平庸的人嗎?是不是那種長處在於沒有過錯,而不是德行出眾的人?」

  「他十分活躍,不知疲倦,他活著就是要成就偉大崇高的事業。」

  「但他的頭腦呢?大概比較軟弱吧?他本意很好,但聽他談話你會聳肩。」

  「他說話不多,先生。但一開口總是一語中的。我想他的頭腦是一流的,不易打動,卻十分活躍。」

  「那麼他很能幹了?」

  「確實很能幹。」

  「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聖·約翰是一個造詣很深、學識淵博的學者。」

  「他的風度,我想你說過,不合你的口味?」「——一正經,一付牧師腔調。」

  「我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風度。但除非我的口味很差,不然是很合意的。他的風度優雅、沉著,一付紳士派頭,」

  「他的外表——我忘了你是怎麼樣描述他的外表的了——那種沒有經驗的副牧師,紮著白領巾,弄得氣都透不過來;穿著厚底高幫靴,頂得像踏高蹺似的,是吧?」

  「聖·約翰衣冠楚楚,是個漂亮的男子,高個子,白皮膚,藍眼晴,鼻樑筆挺。」

  (旁白)「見他的鬼!——」(轉向我)「你喜歡他嗎,簡?」

  「是的,羅切斯特先生,我喜歡他。不過你以前問過我了。」

  當然,我覺察出了說話人的用意。妒嫉已經攫住了他,刺痛著他。這是有益於身心的,讓他暫時免受憂鬱的咬齧。因此我不想立刻降服嫉妒這條毒蛇。

  「也許你不願意在我膝頭上坐下去了,愛小姐?」接著便是這有些出乎意料的話。

  「為什麼不願意呢,羅切斯特先生,」

  「你剛才所描繪的圖畫,暗視了一種過份強烈的對比。你的話已經巧妙地勾勒出了一個漂亮的阿波羅。他出現在你的想像之中,——『高個子,白皮膚,藍眼睛,筆挺的鼻樑。』而你眼下看到的是—個火神——一個道地的鐵匠,褐色的皮膚,寬闊的肩膀,瞎了眼睛,又瘸了腿。」

  「我以前可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點,不過你確實象個火神,先生?」

  「好吧——你可以離開我了,小姐。但你走之前(他把我摟得更緊了),請你回答我一兩個問題,」他頓了一下。

  「什麼問題,羅切斯特先生?」

  接踵而來的便是這番盤問:

  「聖·約翰還不知道你是他表妹,就讓你做莫爾頓學校的教師?」

  「是的。」

  「你常常見到他嗎?他有時候來學校看看嗎?」

  「每天如此。」

  「他贊同你的計劃嗎,簡?——我知道這些計劃很巧妙、因為你是一個有才幹的傢伙。」

  「是的,——他贊同了。」

  「他會在你身上發現很多預料不到的東西,是嗎?你身上的某些才藝不同尋常。」

  「這我不知道。」

  「你說你的小屋靠近學校,他來看你過嗎?」

  「不時來。」

  「晚上來嗎?」

  「來過一兩次。」

  他停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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