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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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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與你一起度過的時刻,讓人心馳神迷。誰能料到幾個月來我挨過了黑暗、淒涼、無望的生活?什麼也不幹,什麼也不盼,白天和黑夜不分。爐火熄了便感到冷;忘記吃飯便覺得餓。隨後是無窮無盡的哀傷,有時就癡心妄想,希望再見見我的簡。不錯,我渴望再得到她,遠勝過渴望恢復失去的視力。簡跟我呆著,還說愛我,這怎麼可能呢?她會不會突然地來,突然地走呢?我擔心明天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在他這樣的心境中,給他一個普普通通、實實在在的回答,同他煩亂的思緒毫無聯繫,是再好不過了,也最能讓他放下心來。我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並說眉毛已被燒焦了,我可以敷上點什麼,使它長得跟以往的一樣粗、一樣黑。 「隨你怎麼做好事對我有什麼用處呢,慈善的精靈?反正在關鍵時刻,你又會拋棄我——像影子一般消失,上哪兒去而又怎麼去,我一無所知,而且從此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身邊有小梳子嗎,先生?」 「幹嘛,簡?」 「把亂蓬蓬的黑色鬃毛梳理一下。我湊近你細細打量時,發現你有些可怕。你說我是個精靈,而我相信,你更像一個棕仙。」 「我可怕嗎,簡?」 「很可怕,先生。你知道,你向來如此。」 「哼!不管你上哪兒呆過一陣子,你還是改不掉那淘氣的樣子。」 「可是我同很好的人呆過,比你好得多,要好一百倍。這些人的想法和見解,你平生從來沒有過。他們比你更文雅,更高尚。」 「你究竟跟誰呆過?」 「要是你那麼扭動的話,你會弄得我把你的頭髮拔下來,那樣我想你再也不會懷疑我是實實在在的人了吧。」 「你跟誰呆過一陣子?」 「今天晚上別想從我嘴裡把話掏出來了,先生。你得等到明天。你知道,我把故事只講一半,會保證我出現在你的早餐桌旁把其餘的講完。順便說一句,我得留意別只端一杯水來到你火爐邊,至少得端進一個蛋,不用講油煎火腿了。」 「你這個愛嘲弄人的醜仙童—一算你是仙女生,凡人養的!你讓我嘗到了一年來從未有過的滋味。要是掃羅能讓你當他的大衛,那就不需要彈琴就能把惡魔趕走了。」 「瞧,先生,可把你收拾得整整齊齊,象像樣樣了。這會兒我得離開你了。最近三天我一直在旅途奔波,想來也夠累的。晚安!」 「就說一句話,簡,你前一陣子呆的地方光有女士嗎?」 我大笑著抽身走掉了,跑上樓梯還笑個不停。「好主意!」我快活地想道。「我看以後的日子我有辦法讓他急得忘掉憂鬱了。」 第二天一早,我聽見他起來走動了,從一個房間摸到另一個房間。瑪麗一下樓,我就聽見他問:「愛小姐在這兒嗎?」接著又問:「你把她安排在哪一間?裡面乾燥嗎?她起來了嗎?去問問是不是需要什麼,什麼時候下來?」 我一想到還有一頓早餐,便下樓去了。我輕手輕腳進了房間,他還沒有發現我,我就已瞧見他了。說實在目睹那麼生龍活虎的人淪為一個懨懨的弱者,真讓人心酸。他坐在椅子上——雖然一動不動,卻並不安分,顯然在企盼著。如今,習慣性的愁容,己鐫刻在他富有特色的臉龐上。他的面容令人想起一盞熄滅了的燈,等待著再度點亮——唉!現在他自己已無力恢復生氣勃勃、光彩照人的表情了,不得不依賴他人來完成。我本想顯得高高興興、無憂無慮,但是這個強者那麼無能為力的樣子,使我心碎了。不過我還是盡可能輕鬆愉快地跟他打了招呼: 「是個明亮晴朗的早晨呢,先生,」我說。「雨過天晴,你很快可以去走走了。」 我已喚醒了那道亮光,他頓時容光煥發了。 「呵,你真的還在,我的雲雀!上我這兒來。你沒有走,沒有飛得無影無蹤呀?一小時之前,我聽見你的一個同類在高高的樹林裡歌唱,可是對我來說,它的歌聲沒有音樂,就像初升的太陽沒有光芒。凡我能聽到的世間美妙的音樂,都集中在簡的舌頭上,凡我能感開到的陽光,都全聚在她身上。」 聽完他表示對別人的依賴,我不禁熱淚盈眶。他仿佛是被鏈條鎖在棲木上的一頭巨鷹,竟不得不企求一隻麻雀為它覓食。不過,我不喜歡哭哭啼啼,抹掉帶鹹味的眼淚,便忙著去準備早餐了。 大半個早上是在戶外度過的。我領著他走出潮濕荒涼的林子,到了令人心曠怡豔的田野。我向他描繪田野多麼蒼翠耀眼,花朵和樹籬多麼生氣盎然,天空又多麼湛藍閃亮。我在一個隱蔽可愛的地方,替他找了個座位,那是一個乾枯的樹樁。坐定以後,我沒有拒絕他把我放到他膝頭上。既然他和我都覺得緊挨著比分開更愉快,那我又何必要拒絕呢?派洛特躺在我們旁邊,四周一片寂靜。他正把我緊緊地樓在懷裡時突然嚷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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