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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4)


  「讓我去——讓我也去米爾科特!」她嚷嚷道。「羅切斯特先生不肯讓我去,新馬車裡明明很空。求他讓我去吧,小姐。」

  「我會的,阿黛勒,」我急急忙忙同她一起走開了,很樂意逃離這位喪氣的監視者。馬車已經準備停當。他們繞道將它停在前門,我的主人在石子路上踱步,派洛特忽前忽後跟著他。

  「阿黛勒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嗎,先生?」

  「我告訴過她了不行,我不要小丫頭——我只要你。」

  「請無論如何讓她去,羅切斯特先生,那樣會更好些。」

  「不行,她會礙事。」

  他聲色俱厲。我想起了費爾法克斯太太令人寒心的警告和讓我掃興的疑慮,內心的希望便蒙上了一層虛幻渺茫的陰影。我自認能左右他的感覺失掉了一半。我正要機械地服從他,而不再規勸時,他扶我進了馬車,瞧了瞧我的臉。,

  「怎麼啦?」他回答,「陽光全不見了,你真的希望這孩子去嗎?要是把她拉下了,你會不高興嗎?」

  「我很情願她去,先生。」

  「那就去戴上你的帽子,象閃電一樣快趕回來!」他朝阿黛勒喊道。

  她以最快的速度按他的吩咐去辦了。

  「打攪一個早上畢竟無傷大雅,」他說:「反正我馬上就要得到你了——你的思想、你的談話和你的陪伴——永生永世。」

  阿黛勒一被拎進車子,便開始吻起我來,以表示對我替她說情的感激。她很快被藏到了靠他一邊的角落裡。她隨後偷偷地朝我坐的地方掃視了一下,那麼嚴肅的一位鄰座使她很拘束。他眼下性情浮躁,所以她即使看到了什麼,也不敢悄聲說話,就是想要知道什麼,也不敢問他。

  「讓她到我這邊來,」我懇求道。「或許她會礙著你,先生,我這邊很空呢。」

  他把她像遞一隻膝頭的狗那樣遞了過來。「我要送她上學去,」他說,不過這會兒臉上浮著笑容。

  阿黛勒聽了就問他是不是上學校「sans mademoiselle?」

  「是的,」他回答,「完全『sans mademoiselle,』因為我要帶小姐到月亮上去,我要在火山頂上一個白色的山谷中找個山洞,小姐要同我住在那裡,只同我一個人。」

  「她會沒有東西吃,你會把她餓壞的,」阿黛勒說。

  「我會日夜採集嗎哪給她,月亮上的平原和山邊白茫茫一片都是嗎哪,阿黛勒。」

  「她得暖和暖和身子,用什麼生火呢?」

  「火會從月亮山上噴出來。她冷了,我會把她帶到山巔,讓她躺在火山口的邊上。」

  「Oh,qu'elle y sera mal peu confortable!還有她的衣服呢,都會穿壞的,哪兒去弄新的呢?」

  羅切斯特先生承認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哼!」他說,「你會怎麼辦呢,阿黛勒?動動腦筋,想個應付的辦法。一片白雲,或者一片粉紅色的雲做件長袍,你覺得怎麼樣?一抹彩虹做條圍巾綽綽有餘。」

  「那她現在這樣要好得多,」阿黛勒沉思片刻後斷言道。「另外,在月亮上只跟你生活在一起,她會覺得厭煩的。要我是小姐,就決不會同意跟你去。」

  「她已經同意了,還許下了諾言。」

  「但是你不可能把她弄到那兒,沒有道路通月亮,全都是空氣。而且你與她都不會飛。」

  「阿黛勒,瞧那邊的田野,」這會兒我們已經出了桑菲爾德大門,沿著通往米爾科特平坦的道路,平穩而輕快地行駛著,暴風雨已經把塵土洗滌乾淨,路兩旁低矮的樹籬和挺拔的大樹,雨後吐翠,分外新鮮。

  「在那邊田野上,阿黛勒,兩星期前的一個晚上,我溜達得晚了——就是你幫我在果園草地裡曬乾草的那天晚上。我耙著乾草,不覺累了,便在一個草堆上躺下來休息一會。當時我取出一本小書和一枝鉛筆,開始寫起很久以前落到我頭上的不幸,和對未來幸福日子的嚮往。我寫得很快,但陽光從樹葉上漸漸隱去,這時一個東西順著小徑走來,在離我兩碼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我看了看它,原來是個頭上罩了薄紗的東西。我招呼它走近我,它很快就站到了我的膝頭上,我沒有同它說話,它也沒有同我說話,我猜透它的眼神,它也猜透了我的眼神。我們之間無聲的談話大致的意思是這樣:

  『它是個小精靈,從精靈仙境來的,它說。它的差使是使我幸福,我必須同它一起離開凡間,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譬如月亮上——它朝乾草山上升起的月牙兒點了點頭。它告訴我,我們可以住在石膏山洞和銀色的溪穀裡。我說我想去,但我就像你剛才提醒那樣,提醒它我沒有翅膀,不會飛。』」

  「『呵,』那精靈回答說,『這沒有關係!這裡有個護身符,可以排除—切障礙。』她遞過來一個漂亮的金戒指。『戴上它吧』,『戴在我左手第四個手指上,我就屬￿你,你就屬￿我了。我們將離開地球,到那邊建立自己的天地。』她再次朝月亮點了點頭。阿黛勒,這個戒指就在我褲子袋袋裡,化作了一金鎊硬幣,不過我要它很快又變成戒子。」

  「可是那與小姐有什麼關係呢?我才不在乎精靈呢,你不是說過你要帶到月亮去的是小姐嗎——?」

  「小姐是個精靈,」他神秘地耳語著說。因此我告訴她別去管他的玩笑了。而她卻顯示了豐富道地的法國式懷疑主義,把羅切斯特先生稱作「unvrai menteur」,向他明確表示她毫不在乎他的「Contes de fee」還說「du reste,il n'y avait pas defees,et quand meme il y en avait」,她敢肯定,她們也決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也不會給他戒指,或者建議同他一起住在月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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