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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同時約翰昵讓尼諾在好萊塢和加利福尼亞自己去闖;尼諾同年輕的小明星相處得很融洽。有時候約翰昵約他出去一道演出個把晚上,但絕不依靠他。當他們談起老頭子遭槍擊這事時,尼諾對約翰昵說:

  「你知道吧,有一次我要求老頭子在他的組織系統裡給我找個工作,他卻不願意。開卡車我是開厭了,我想找個門路,賺點錢。你知道他是怎麼對我說的嗎?他說每個人只有一個命運,還說我命中註定是個藝術家。言外之意是說我不是做非法生意的那號料子。」

  約翰昵把這個問題反復考慮了一番。教父真不愧為世界上最精明的人,他當時就看出了尼諾不是做非法生意的那號料子,勉強幹的話,到頭來也只能落得個脫不了干係,或者給人家幹掉。只消一句俏皮話,他就會給人家幹掉。但是老頭子怎麼能知道他會成為一個藝術家?因為啊,真他媽的,他估計到有朝一日我是會幫助尼諾的。他又是怎麼估計到這一點的呢?因為到時候他會向我提示這一點,而我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必然會竭力按他的意思去辦。當然囉,他從來沒有要求我這樣辦,想到這裡,約翰昵·方檀歎了一口氣。如今教父受了傷,他也只好和學會獎吻別了。只有老頭子才有後門可以施加壓力;而考利昂家族忙於別的事務,實在無暇考慮這個問題。約翰昵主動提出要去幫忙,而黑根早就給他回答了一個簡單的「不」字。

  約翰昵忙於張羅自己的影片攝製業務。他已經安排好了明星的那部作品,就是作者現在已經完成了的新小說。作者現在應約翰昵之請,專程來到西部進行當面談判,不要代理人或製片廠在中間插手。這位作家的第二部作品,正好適合約翰昵的要求。他可以不唱歌;故事情節很好,很有力,裡面有很多女郎,也有很多性愛;裡面還有一個角色,約翰昵馬上認為簡直像量體裁衣一樣,剛好適合尼諾。這個人物說起話來像尼諾;一舉一動也像尼諾,甚至長相也很像尼諾。這實在妙不可言。到時候尼諾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本來的樣子原封不動地搬上銀幕。

  約翰昵的創業工作開展得很順利。他發現自己所掌握的製片知識比他原來估計的要多得多,但他還是雇了一個專門負責制片的主任。此公精通業務,但因名字上了黑名單而找不到工作。約翰昵並不趁機敲詐勒索,而同他簽訂了一個公平合理的合同。

  「我指望你能在這一方面給我多省一些錢,」他開誠佈公地對那個人說。

  因此當製片主任來告訴他,必須給工會方面照顧五萬美元時,他感到驚訝。在處理加班加點、雇人方面,也有許多不明不白的問題,五萬美元要花得有價值。約翰昵考慮這位製片主任是否在敲他的竹杠,因此他說:

  「叫工會頭頭比勒·果夫來見我。」

  他對比勒·果夫說:

  「我認為工會方面的問題已經由我的朋友安排好了。有人已經告訴他說,不必擔心工會方面出問題,完全不必擔心。」

  果夫說:「這是誰告訴你的?」

  約翰昵說:「至於誰告訴我的,這你清清楚楚。我不願意說出他的名字,反正他給我講了這一點。」

  果夫說:「情況變了,你的那個朋友目前處境困難,他的話再也不能在西部這麼遠的地方起什麼作用了。」

  約翰昵聳聳肩。

  「一兩天之後再來見我,行吧?」

  果夫微微一笑。

  「當然行,約翰昵,」他說,「但是,即使給紐約打電話去求援也幫不了什麼忙。」

  但是,黑根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不要付那筆錢。

  「要是你給那個小雜種付一毛錢,你教父會給氣死的。」他對約翰昵說,「這將有失老頭子的體面,而眼下他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我可以給老頭子直接談話嗎?」約翰昵問,「我把影片攝製工作已經張羅起來了。」

  「眼下誰也不能和老頭子談話,」黑根說,「他病情大嚴重了。我給桑兒說說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對這點我馬上就可以作決定:對那個狡猾的小雜種,連一毛錢也不要付。如果有新的決定,我會通知你的。」

  真傷腦筋,工會的搗亂會使製片成本大大增加,會使製片廠全面癱瘓。他念頭一轉,想悄悄地給果夫送去五萬美元。照目前局勢的變化看,老頭子給他講的情況,黑根給他講的情況和給他下的命令,同現實是兩回事,他決定等幾天再說。

  這一等,他就省下了五萬美元。過了兩個晚上,果夫就被擊斃在自己格倫德爾鎮的家中了。這一下,再也不會有什麼工會製造麻煩的事了;約翰昵對這次謀殺感到有點震驚,這是老頭子的長臂第一次在離他如此遠的地方顯示了威力。

  一周又一周地過去了,約翰昵越來越忙,準備電影劇本、物色演員、制定製片計劃具體細節。他忘記了自己的嗓子,忘記了自己不能唱歌。可是,當學會獎初步提出的名單公佈之後,他發現自己是候選人之一,但是人家沒有邀請他去向全國作電視廣播。他雖然很不高興,但也只聳了聳肩就過去了,照樣幹他的工作。目前教父無能為力了。他沒有獲得學會獎的希望,但是獲得了提名也還是有一定價值的。

  他同尼諾兩人共同灌的唱片,是意大利民歌專集,比他最近所灌的任何歌曲都要暢銷得多。但是他心裡明白,這裡面尼諾的貢獻大於他的貢獻。他有自知之明,認為自己絕對不能再進行正式演唱了。

  他同琪妮和孩子每週一起吃一次飯。不管事情多麼忙亂,他從來也沒有忽略過這個義務。但是,他可沒有同琪妮睡覺。同時,他第二房妻子從他那裡騙到了雙方默認的離婚。因此他又變成了單身漢。說也奇怪,他如今不再那麼熱衷於同小女明星拉拉扯扯,要是他願意的話,那些小女明星簡直就等於送上門來的肉。他也實在大高做了。那些仍然很紅的年輕的女明星和女演員競沒有一個來找他,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但他也正好便於埋頭工作。大多數晚上、他總是一個人在家,把自己灌的舊唱片放在留聲機上,呷點酒,跟著哼幾小節曲子。他原來唱得很好,好極了。他早已是個真正的藝術家了,這,他自己還不瞭解。他也不瞭解自己是多麼熱愛藝術。當他真正瞭解到藝術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恰恰由於酗酒、抽煙、亂搞女人而把嗓子毀掉了。

  有時候尼諾過來同他一起喝喝酒,聽聽唱片,約翰昵總要盛氣淩人地對他說:

  「你這個笨雜種,你從來沒有唱得像那個樣子。」

  尼諾總要天真得有點稀奇地微笑一下,搖搖頭,說:

  「對,而我也根本不願意。」

  他說話的語氣總有點表示同情,仿佛他洞悉約翰昵的心思似的。

  在新影片開拍的前一周,學會獎揭曉之夜來臨了。約翰昵邀請尼諾過來陪陪他,尼諾卻拒絕了。約翰昵說:

  「老夥計啊,我從來沒有向你提過什麼要求,對嗎?就求你今天晚上做做好事,到我這兒來吧。要是我得不到獎,你是真正能為我感到遺憾的唯一的人。」

  尼諾一下子現出了吃驚的神色,他說:

  「沒問題,老夥計,我成全你。」他停了一會兒又說,「要是你得不到獎,就忘掉這回事吧,只管喝醉好了,儘量喝醉吧,我會照顧你的。媽的,我自己今天晚上哪怕不喝酒也行:怎麼樣,這樣該夠朋友了吧?」

  「有義氣,」約翰昵說,「這就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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