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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時間到了,該去看一部新的烏爾茨影片的預演了。迪安娜·冬恩領著尼諾,用她那溫暖的手緊緊地握著尼諾的手,牽他走進大廈的內屋。周圍沒有窗子,裡面稀稀拉拉地擺了五十張很小的雙人沙發。沙發擺得很講究,互不干擾,每個沙發都像個半隱蔽的小孤島。

  尼諾看到沙發旁邊有個小桌,上面放著一碗冰,幾個玻璃杯和幾瓶酒,此外還有一個裝著香煙的碟子。他給迪安娜·冬恩遞了一支香煙,給她點著。然後又給他倆倒滿了酒。他倆沒有說話,幾分鐘之後,燈光全滅了。

  他預料會有暴烈的行為,好萊塢的腐化墮落的今古奇談,他早就聽說了。但是迪安娜·冬恩連一句寒暄、友好的預備性的話也不說,就向他猛撲過來。對她這一手,他卻沒有充分的準備。他不停地在呷酒,在看電影,但是卻飲而不辨酒味,視而不見影戲。他感到了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那種衝動,部分原因是由於在黑暗中激發他的這個女人就是他當年青春夢裡面的美人。

  然而,在一定程度上他的男性主動地位受到了輕視。因此,當舉世聞名的迪安娜·冬恩得到滿足並給他把衣服拉整齊之後,他冷冰冰地在黑暗中摸索著又給她摻和了一杯酒,點著了一支香煙,用極其輕鬆的語氣說:「這看來倒像是一部挺好的電影。」

  他感到她裝得拘謹起來,難道是等著人家恭維她幾句?尼諾在黑暗中摸來摸去,抓起最靠近手邊的酒瓶,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玻璃杯酒。真他媽的活見鬼。她把他當成窮極潦倒的男妓了。眼下,由於某種原因,他對這類女人產生了一種冷酷的仇恨。他們又看了十五分鐘電影,他向旁邊一歪,他倆的身子互相不再接觸了。

  她壓低聲音,啞著嗓子說:

  「別裝得像個小阿飛那樣的下賤坯子了,你是喜歡這一套的嘛。」

  電影完了,燈亮了。尼諾向周圍掃視了一下,這才發現,剛才在黑暗中舉行了舞會,說也奇怪,他什麼也沒有聽到。但是有些女郎跳得很痛快,也就是那些容光煥發的、目光炯炯的女人,她們跳得實在安逸。她們逍遙自在地步出了放映場。迪安娜·冬恩馬上扔下他,走過去同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人攀談。尼諾認出這是個有名的眉清目秀的演員,他還看得出這個人是個膿包:他一面呷酒,一面沉思。

  約翰昵·方檀來到他身旁,說:

  「嗨,老夥計,剛才過得挺痛快嗎?」

  尼諾齜牙咧嘴地笑了。

  「我不知道,反正不同。不過回到老家的時候,我就可以說:迪安娜·冬恩曾經要我同她幹過。」

  約翰昵放聲大笑。

  「要是她請你到她家去,那她就表現更好了。她是否請了你?」

  尼諾搖搖頭。

  「我對電影太感興趣了,」他說。

  這次約翰昵沒有笑。

  「要嚴肅對待,小夥子啊,」他說,「像那樣的女郎對你是大有好處的。而你對任何事情總是一笑了之。小夥子啊,我一想到那些你平時推來扳去的醜女人,仍然要做噩夢。」

  尼諾醉醺醺地揮動著玻璃酒杯,大聲野氣地說:

  「是呀,她們樣子很醜,但她們究竟還是女人。」

  迪安娜·冬恩從屋子的一角回過頭來,瞧了瞧他們兩個。尼諾向她揮揮玻璃酒杯,表示致意。

  約翰昵·方檀歎了一口氣。

  「你恰恰是個不知好歹的笨蛋。」

  「我並不打算改變,」尼諾帶著他特有的、甜蜜而醉意很濃的微笑說道。

  約翰昵對他很瞭解,他知道尼諾醉是醉了,但有幾分是裝出來的。他知道尼諾裝的目的是想說說心裡話:說實話,他認為在清醒的時候說給他的好萊塢新主人聽,就顯得太失禮了。約翰昵用一隻胳膊摟著尼諾的脖子,深情地說:「你是個玩世不恭的機靈鬼,你知道你簽訂的是萬無一失的為期一年的合同。你要說什麼就說吧,要幹什麼就幹吧,反正我不會開除你。」

  「你真的不會開除我?」尼諾帶著醉後的機警神色說。

  「真的不會,」約翰昵說。

  「那就滾你的蛋吧!」尼諾說。

  這一下約翰昵確實給激怒了。他看著尼諾臉上那滿不在乎的樣子,還在齜牙咧嘴地憨笑。但是在最近這幾年他約翰昵已經變得更聰明了,或者就是因為他從明星的地位一落千丈而變得更敏感了。在那一瞬間,他很理解尼諾的心理:為什麼他這個兒童時代的歌唱夥伴老是一籌莫展;為什麼現在他還老是要毀掉成功的機會。尼諾的行為同成功之途是背道而馳的。隨便給他提供什麼方便,他都感到是受了屈辱。

  約翰昵拉著尼諾的胳膊,把他領出了大門。尼諾眼下走都走不動了,約翰昵在安慰他。

  「好吧,小夥子,你就給我唱歌吧。我想要在你身上賺大錢,但不會把你逼得成天疲於奔命。你想要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行嗎,老兄?你的全部職責就是給我唱歌,給我賺錢,而我如今是再也唱不成了。聽明白了嗎,老夥計?」

  尼諾挺直了身子。

  「我給你唱歌,約翰昵。」他聲音含含糊糊,簡直難以聽懂。「如今我是一個比你更出色的歌唱家,過去也如此,這你知道嗎?」

  約翰昵想,這是情有可原的。他知道,當他的嗓子還好的時候,他和尼諾根本不在一個歌唱隊,當年也從來沒有在一起配合著唱過歌子。他看著尼諾在月光下搖來晃去,等待著他的回答。

  「滾你的吧!」他輕柔地說。

  接著,他倆就像當年一樣,放聲大笑起來。」

  當約翰昵·方檀聽到考利昂老頭子遭到槍擊的消息之後,他不僅擔心教父的安危,而且也擔心對他攝製電影的資助是否會繼續。他本想到紐約去,到醫院裡去向教父表示敬意,但是卻有人對他說,不可沾上任何壞名聲,因此他在等待著。一周之後,湯姆·黑根派來的一個使者說,資助仍然有效,但一次只能是一部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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