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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你的嗓子出了什麼毛病?」尼諾問道。

  約翰昵說話的聲音小得像是在說悄悄話。

  「每次我唱一點歌之後就是這個樣子。現在,我不能連續一個月天天唱歌了。但是,每次嗓子啞,過一兩天就好了。」

  尼諾深思地說:「有韌性,嘿?」

  約翰昵聳聳肩。

  「聽著,尼諾,今晚可別喝得過火了。你必須向那些好萊塢女流表明,我的這位老夥計不是軟弱無力的。」

  尼諾又給自己倒酒。

  「我向來幹得很漂亮。」他說。

  他幹了杯,咧嘴一笑,又說:

  「說正經的,你真能想辦法使我接近迪安娜·冬恩嗎?」

  「別那麼著急嘛,」約翰昵說,「事情並不像你所想的那樣。」

  好萊塢明星「孤心俱樂部」每星期五晚上聚會,地點是在羅伊·邁克艾爾羅伊居住的、產權屬￿製片廠的宮殿似的大屋子裡。此公是烏爾茨國際電影公司的記者接待員,或是對外聯絡顧問。實際情況是:雖然這是邁克艾爾羅伊舉辦的公開家庭晚會,但這個主意卻是從傑克·烏爾茨本人的很講究實際的頭腦裡冒出來的。他有一批很賺錢的明星現在年紀越來越大了,不用特殊燈光,沒有天才的化妝師的巧奪天工的化妝,她們就顯老了。她們也正在遇到麻煩。她們在身體和精神兩方面,在某種程度上,也都變得遲鈍了。她們再也不能「墮入情網」,再也不能充當受到追求的女人的角色了。她們給捧得養成了傲慢的習慣,原因是她們有錢,有名,當年又有姿色。烏爾茨舉辦晚會,為的是給她們提供方便,讓她們有機會攝取情人,哪怕是只睡一夜的情人。如果有條件也可以演變成專職洞房伴侶,從而也可以青雲直上。這種活動有時候會墮落成喧鬧舞會或獸欲大發作的舞會,曾經引起警方來找麻煩,所以烏爾茨決定改在對外聯絡顧問的家裡舉行。顧問可以就地解決問題,記者和警察來了,就給些錢打發他們走開,一切都保持得很平靜。

  某些受雇於製片廠的血氣方剛的青年男演員,因為還沒有取得明星的地位,也沒有演過有特色的角色,來參加星期五晚會也並不總感到是個好差使。這,用下面的事實可以解釋:製片廠還沒有發售出去的新影片,總要先在晚會上放映。事實上這只不過是晚會的藉口。人們總是這樣說:「去看看某某參加演的新影片怎麼樣。」因此,這種活動有一種行家的氣氛。

  年輕的小女明星是被禁止參加星期五晚會的,或者說得確切點,是受勸阻的。絕大多數人也都能領會到其中的意思。

  放映新影片通常在半夜進行。約翰昵和尼諾十一點就到了。羅伊·邁克艾爾羅伊看上去倒也是個挺討人喜歡的人,打扮得很整齊,穿得也很漂亮。他同約翰昵打招呼時高興得驚叫起來。

  「你來這兒究竟想幹什麼呀?」他以真正驚奇的神色說。

  約翰昵同他握握手。

  「我把從農村來的表弟領來見見世面。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尼諾。」

  邁克艾爾羅伊一面同他握手,一面認真地打量他。

  「她們會活活地把他吞下去,」他對約翰昵說。說罷,他把他倆領到後院去。

  所謂後院實際上是個花園,裡面有水塘,還有一排排寬敞的屋子,這些屋子的玻璃門就對著花園。差不多有上百人在這兒三五成群地竄來竄去,每人手裡都拿著酒杯。後院的燈光安排得很巧妙,能使女人的臉和皮膚顯得更美。這些女人,在尼諾還是娃娃的時候,在燈光昏暗的電影銀幕上見過。但是如今看到了她們本人,就像看到了她們化妝得非常拙劣的醜態。她們精神上和肉體上的疲倦狀態是遮掩不住的,歲月把她們身上的神性腐蝕光了。她們的舉止同他所記得的一樣漂亮,但她們卻像蠟做的水果,不能激發他的食欲。尼諾又喝了兩杯,走到另一張桌子跟前,他可以靠近許多配套擺在一起的酒瓶。他和約翰昵正在喝酒,突然從後面傳來了迪安娜·冬恩很有魔力的聲音。

  尼諾,像別的男人一樣,早就把這種聲音永不忘記地銘刻在心中。迪安娜·冬恩曾經二次榮獲學會獎,曾經在好萊塢所攝製的最粗俗的影片裡擔任角色。在銀幕上她表現出一種柔媚的女性魅力,這種魅力使一切男人在她面前無不傾倒。但是她的聲音在銀幕上根本是聽不見的。

  「約翰昵,你這個小雜種,跟我睡了一夜再也不來了,害得我又去找我的精神病專家,想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約翰昵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跟你來一次,害得我一個月都恢復不過來,」他說。「我想要你認識一下我的表弟尼諾,看,他是一個身體強壯的意大利美男子。也許他可以奉陪到底。」

  迪安娜·冬恩回過頭來,冷冰冰地瞧了瞧尼諾。

  「他喜歡看預演?」

  約翰昵哈哈大笑。

  「我說呀,他從前根本沒有這種機會,你幹嗎不給他開開竅?」

  當尼諾同迪安娜·冬恩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不得不痛飲一番,竭力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但實在困難。迪安娜·冬恩的鼻子微微朝上翹著,面容清秀,是盎格魯撤克遜標準的美女的臉型。而他又是那樣地熟悉她。他曾經看到過她在臥室裡孤零零的,傷心得很,哭她死去了的飛行員丈夫給她留下了沒有父親的孩子。他曾經看到過她發怒、受傷害、受屈辱,但是仍然光明磊落,不亢不卑。即使當無恥的克拉克·加勃爾把她騙到手之後,又拋棄她而去追求另一個有性感的女人,她仍然表現得很堅強(迪安娜·冬恩在電影裡從來也沒有扮演過有性感的女人)。他曾經看到過她愛情得到萊報償而眉飛色舞,在她所崇拜的男人的懷抱裡扭來扭去;他曾經看到過她至少死過六、七次,而且死得令人惋惜。總之,他曾經看到過她,聽到過她,夢到過她。但是對她在單獨談話時所說的第一句話,他思想上卻毫無準備。

  「約翰昵是個真正有睾丸的男子漢,這個城鎮只有少數幾個這樣的男子漢,」她說,「其餘的男人全是膿包窩囊廢。」

  說罷,她牽著尼諾的手,把他拉到大廳的一角,那兒人少,免得別人插進來競爭。

  她的神態仍然於冷靜之中顯示出了迷人魅力,她問他的身世。他看穿了她的意圖,她正在扮演有錢的交際花的角色,她愛上了馬僮或司機,但在影片裡她要麼是給他的愛情瘋狂地潑冷水(如果男角是斯賓塞·特拉喜扮演的),要麼對他一往情深,神魂顛倒(如果男角是克拉克·加勃爾扮演的)。這也無妨。他向她講述他同約翰呢是怎樣在紐約一起長大的,他同約翰昵怎樣在小小的俱樂部的集會上一起唱歌。他發現她流露出了異常的同情和興趣。她順便插嘴問道:「你知道約翰昵是怎樣誘使那個老雜種傑克·烏爾茨同意他扮演那個角色的嗎?」

  尼諾愣住了,只是搖搖頭。她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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