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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傑裡·魏奈和克汶·蒙南在跨出酒吧大門之後就成了甕中之鼈。鮑裡·嘎吐正靠著汽車輪子上面的擋泥板,一看到他倆走過來,就發出戲弄的笑聲,並沖著他倆喊:

  「嗨,冒失鬼,連那些下流女人也把你們推開啦。」

  那兩個年輕人嬉皮笑臉地向他轉過身來。鮑裡·嘎吐裝得像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嘎吐這個小夥子,鼠頭鼠腦的,又矮小又瘦弱,幹這種事很有一套。他們向他猛撲過來。說時遲,那時炔,他們被後面來的兩個人緊緊地抓住了,鮑裡·嘎吐趁機在右手戴上一套特製的指節銅套,上面還安滿了十六分之一英寸長的鐵釘。他的動作準確、麻利,對準那個叫魏奈的小流氓的鼻子劈裡啪啦地打去,魏奈被抓起來,提得高高的,離開了地面;鮑裡掄起胳膊,對準腹股溝用拳頭向上直擊。魏奈給打得軟稀稀的了;那個提著他的大個子「啪」地一下把他丟在地上。這一切用了還不到六秒鐘。

  現在,他們把注意力轉到克汶·蒙南身上,他掙扎著想呼喊,但從後面抓著他的那個人用一隻粗大有力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就把他提了起來,用另一隻手止住他的咽喉,卡得他連哼一聲也不能了。

  鮑裡·嘎吐跳進汽車,準備開車了。那兩個大個子把蒙南打成了肉漿。他們打得那麼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簡直令人吃驚,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時間都歸他們自由支配似的。他們的拳頭並不像疾風暴雨那樣亂甩亂打,而是有節奏的慢動作。仿佛每打一拳,拳頭上都帶著他們巨大身軀的全部重量;每一拳打下去,拳落處皮開肉綻。嘎吐從汽車裡瞥視了一下蒙南的臉,已經不像人臉了。那兩個人把蒙南扔下,讓他躺在人行道上,接著又把注意力轉到魏奈身上,魏奈拼命想站起來,並尖聲怪叫地呼救。有幾個人從酒吧間出來了。於是,那兩人不得不加快速度。他們把他打得跪在地上,其中一個人揪住他一隻胳膊猛地一扭,然後朝脊樑骨就是一腳。只聽得「喀嚓」一聲,魏奈痛得大叫,這時沿街的窗子都打開了。那兩個人幹得幹淨利落,其中一個用雙手像老虎鉗一樣卡住魏奈的腦殼把他提了起來,另一個用巨大的拳頭對準一個固定的目標「咚咚」地猛擊。從酒吧間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沒有一個人插嘴。鮑裡·嘎吐在汽車裡又喊了一聲:

  「快上車,行了。」

  那兩個大個子跳上車,鮑裡加大油門,汽車飛也似地逃之夭夭了。也許有人會描述車型,記住執照牌號,但是起不了什麼作用:一來執照是從加利福尼亞洲偷來的,二來紐約市起碼有十萬輛「追獵」牌黑轎車。

  星期四早晨,湯姆·黑根來到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他的計劃是加緊做做文書工作,以便把一切都清理出個頭緒,為星期五同維吉爾·索洛佐的會談做好準備。這是一次事關重大的會談,為了商量他們早就知道的索洛佐提出的建議,他同老頭子商談了一晚上。黑根想要把一切細節全都摸清楚。這樣,他去參加預備性會談時,心就不虛了。

  黑根星期二晚上從加利福尼亞回來之後,馬上就彙報了同烏爾茨談判的結果。老頭子並沒表現出驚奇的樣子。他要黑根具體描述每個細節。當黑根講到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和她媽媽時、老頭子很反感地噘噘嘴,皺皺眉。他嘟嘟囔囔地哼了一聲「可恥」,這就是他最強烈的反對了。他最後問了黑根這樣一個怪問題:

  「這個男子漢真有種嗎?」

  」黑根在考慮老頭子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幾年來,他瞭解到老頭子的價值標準同絕大多數人的價值標準是根本不同的,因此同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就可能有不同的含義。烏爾茨有特性嗎?他有堅強的意志嗎?這些,毫無疑問,他有。但這並不是老頭子所要問的。那位電影製片廠老闆有膽量不怕嚇唬嗎?他的電影拍攝受到影響,以及他的最偉大的明星被揭露為海洛因吸毒者的醜聞,對他財政上可能造成的巨大損失,他甘心接受嗎?回答也是肯定的。但這些也不是老頭子的意思。最後,黑根總算把這個怪問題解釋得妥妥貼貼了。為了原則上的一個問題,為了涉及到榮辱的一個問題,或者單純為了報復,烏爾茨真有種嗎?真敢冒一切風險,並把一切都豁出去嗎?

  黑根笑了。他難得開一次玩笑,但這一次他忍不住對老頭子說起俏皮話來了:

  「你問他是不是西西里人?」

  老頭子開心地點點頭,對這種討人喜歡的妙語和其中所包含的深意表示讚賞。

  「他不是西西里人,」黑根說。

  把這一點搞清楚了就是一切。老頭子考慮怎麼辦一直考慮到第二天。星期三下午,他把黑根請到自己家裡,面授機宜。為了具體安排落實他的指示,黑根把當天剩下的工作時間全用上去了;過後,黑根對他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老頭子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烏爾茨會在今天早晨打電話向他報告,說約翰昵·方檀已經被同意在那部新戰爭片裡擔任主角了。這在黑根看來是確定無疑的了。

  恰恰在這個時候,電話鈴真的響了。但是那是亞美利哥·勃納瑟拉打來的。這位殯儀館小老闆由於感激涕零而聲音顫顫悠悠。他要黑根把他立誓永不變心的友誼轉告給老頭子。老頭子萬一有什麼事,只管給他打電話。他,亞美利哥·勃納瑟拉,甘願為大恩大德的教父捨命。黑根一再要他放心,老頭子一定會得到如實的彙報。

  《每日新聞》報在版面中間登了一條消息,報導了傑裡·魏奈和克汶·蒙南躺在大街上的情況。照片顯然是內行人拍的,看了令人不寒而慄:他們好像兩堆人肉。這家報紙說,真可謂天下奇跡,他們兩個竟然還都活著,不過得在醫院住好幾個月,還得要外科整形手術。黑根寫個紙條給克萊門紮,告訴他應該對鮑裡·嘎吐做些什麼。克萊門紮似乎明白自己的任務。

  緊接著的三個鐘頭,黑根一直在緊張而有效地工作著,合計從老頭子的不動產公司,橄欖油進口公司,建築公司送來的利潤報表。目前都不算怎麼景氣,但戰爭過去了,都會成為發大財的門路。他把約翰昵·方檀的問題簡直忘得一乾二淨。突然他的秘書告訴他說,加利福利亞來電話了。當他抓起電話說「我是黑根」的時候,他有一種預感,不禁有點毛骨悚然。

  電話裡傳來的聲音,由於憤怒和激動而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你個招搖撞騙的小雜種,」烏爾茨大聲叫駡,「我要把你們統統抓進監獄,關上一百年。哪怕我的錢全都花光,我也要把你們逮捕歸案。我要把那個約翰昵·方檀的睾丸割下來。你聽清楚沒有?你這個詐騙犯!」

  黑根心平氣和地說:「我是堂堂正正的日耳曼與愛爾蘭後裔。」

  雙方很久都不說話,接著,「喀嚓」一聲,電話掛上了。黑根微笑了。對於考利昂老頭子本人,烏爾茨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傑克·烏爾茨總是一個人睡覺的。他的床很寬,可以睡十個人;他的臥室很大,可以用作電影裡的舞廳場面。但是自從他第一房妻子于十年前死後,他一直是一個人睡覺的。這並不是說他不再同女人來往了。儘管他上了年紀,但就身體而論,他還是個精力充沛的男子漢,不過現在只有非常年輕的姑娘才能引起他的性欲。同時他也發覺一個晚上可以一口氣搞幾個,就是他身體的青春活力的證明,而他也真有這樣的耐性。

  這天清晨,不知什麼原因,他醒得很早。黎明的曙光把他那寬敞的臥室照得朦朦朧朧,就像濃霧彌漫的牧場。在床的那一頭,有一個熟悉的影像,烏爾茨用胳膊肘子撐著欠起身子,想看個清楚。他看到了馬頭的輪廓。仍然有點晃晃糊糊,看不清楚。烏爾茨伸手打開了床頭櫃上的檯燈。

  一看,簡直驚得他休克了,仿佛大鐵錘在他的胸口猛擊了一下。他的心跳突然錯亂了,他感到一陣噁心,「哇」地一聲吐了起來,食渣飛濺,撒滿了厚厚的高級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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