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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早就完全明白,」他說,「地下勢力的作風就是這樣,對嗎?當你們在進行真正威脅的時候,擺出來的卻全是橄欖油,滑溜溜的,說起話來,甜蜜蜜的。所以讓我還是把問題挑明白吧。約翰昵·方檀絕對不會得到扮演那個角色的機會,儘管他演那個角色是挺適合的。扮演那個角色,會使他成為偉大的明星。但是,他絕對不會有那樣的機會,原因就是我恨他這個粉紅色的小阿飛,我要把他趕出電影界。我也可以把內情告訴你。他把我門下最有價值的一個女演員,我的一個得意門生給毀了。五年來,我設法讓這個姑娘聽課,受訓練,學唱歌,學跳舞,學表演;我已經花了幾十萬美元。我打算把她培養成一個明星。我不妨進一步坦白告訴你,以表明我並不是一個硬心腸的人,關鍵不在錢上。那個姑娘長得挺漂亮,是個大屁股,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屁股,而我在世界各地都摸過大屁股。她像水泵一樣能把你汲幹。但是,約翰昵插進來了,憑他那橄欖油似的滑溜溜的腔調和淺薄迷人的魅力,把她給拐走了。她兩手一甩就走了,害得我讓人嘲笑。處在我這種地位的人,黑根先生啊,讓人嘲笑是受不了的。我必須讓他滾!」

  烏爾茨的話使黑根大吃一驚。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個有產業的上了年紀的人竟會讓這類區區小事左右他對一樁正經事的判斷,而且還是一樁這麼重大的正經事。在黑根的世界裡,在考利昂一家的世界裡,肉體美、女人的性魅力,在處理世俗事務的過程中是一點兒兒分量也沒有的。男女之間的問題是無足輕重的私人小事,當然囉,除非涉及到婚姻和家庭榮辱。黑根決定再試一次。

  「你說得絕對正確,烏爾茨先生,」黑根說,「但是,難道你因這些小事就如此傷心?我覺得你還沒有理解這個小小的要求對我的委託人來說是何等重要。當約翰昵還是嬰兒在受洗禮的時候,考利昂先生就把他抱在懷裡。在約翰昵的父親死後,考利昂先生就承擔起了做父親的義務。說實在的,有很多很多人對他所提供的幫助表示敬意和感激,都虔誠地稱他為「教父」。考利昂先生對他的朋友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烏爾茨突如其來地站了起來。

  「這一套我聽煩了。惡棍沒有資格給我下命令;我卻有資格給他們下命令。如果我抓起這個電話,你今天晚上就得在監獄裡過夜。要是那個地下黑幫的幫首膽敢對我來硬的,那麼他就會發現我並不是一個隻帶領著少數幾個人的小領班。哼,那種說法我早聽說過了。你聽著,到時候你的那位考利昂先生受到打擊,他還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呢。即使鬧到我不得不動用我在白宮的力量的地步,我也在所不惜。」

  真是愚蠢的狗雜種。黑根真不明白像這樣的蠢貨怎麼會青雲直上而成為一個大亨、總統的顧問,世界上最大的電影製片廠的頭頭。老頭子應該打進電影事業,這是肯定的了。眼前這個傢伙對老頭子的話,只從感情上去理解字面價值,他還沒有領會其中的真正信息。

  「你請我吃了這頓美餐,又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謝謝!」黑根說。「你能送我到飛機場去嗎?我覺得我不必在這裡過夜。」他對烏爾茨冷笑了一下,「考利昂先生一貫的作風是,遇到壞消息就必須立即聽到彙報。」

  黑根在門口等著,柱廊被泛光燈照得通明,外面停車道上早就停著一輛長長的高級大轎車。他看到兩個女人正要上車。這兩個女人就是他今天上午在烏爾茨辦公室看到的那兩個:那個美麗的小姑娘和她的母親。但現在,小姑娘那精雕細刻的柔美的嘴唇,由於亂塗亂抹而成了厚厚的粉紅色的一團。她那雙海藍色的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層薄膜似的;當她一步步走下臺階,走向汽車時,她那長長的腿蹣蹣跚跚,活像傷了腿的小馬駒。當媽媽的扶著孩子,攙著她上了汽車,同時一個勁兒給她小聲發佈命令。她偶一回頭,急速地朝黑根瞟了一眼;他發覺她的眼睛裡有一種鷹一般火辣辣的得意神色。然後,她也上了汽車。

  這,也許就是他沒有得到飛機坐的原因,黑根這樣推測。這個小姑娘和她媽媽同電影製片廠的老闆是同機飛來的。這樣,烏爾茨在飯前就有充分時間休息一下;同時也順便玩弄一下這個小小的少女。而約翰昵卻偏偏要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不知其故安在?但願他走運,但願烏爾茨走運。

  鮑裡·嘎吐對速戰速決的任務很反感,尤其當任務牽涉到使用暴力的時候。他喜歡事前作好計劃。比方今天晚上這個任務吧,雖然說起來委普通,但如果其中一個人失誤,就可能使全域鑄成大錯。這時,他正在喝啤酒,不時打量著櫃檯邊那個正在同小妓女拉拉扯扯的年輕小夥伏子。

  鮑裡·嘎吐對這兩個小夥子的情況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他們的名字,一個叫傑裡·魏奈,一個叫克墳·蒙南。他們都二十歲左右,眉清目秀,褐色頭髮,高高的個兒,魁偉的體魄。他們在兩星期之後就要回到大學去。他們的父親都是很有政治勢力的人。一來由於他們的父親的政治勢力,二來由於他們都是大學生,所以徵兵一直沒有征到他們的頭上。他們因為毆打了亞美利哥·勃納瑟拉的女兒,被判了緩期執行的徒刑。鮑裡·嘎吐心裡想,這兩個卑鄙下流的小雜種,逃避兵役,違反緩刑規定,竟在後半夜到酒吧間喝酒,追逐蕩婦。這兩個小夥子真夠嗆。鮑裡·嘎吐本人也曾經得到緩役,那是因為醫生向徵兵委員會提供了診斷證書,證明他是個病人,男,白種人,年齡26歲,未婚,因精神錯亂症而受到了電震擾理療。當然,所謂診斷證書也全是假的,不過鮑裡·嘎吐覺得他得到免役是合理合法的。這全是克萊門紮在證明嘎吐對考利昂家族「忠誠」之後炮製的。

  今天,正是克萊門紮告訴他這個任務必須果斷完成,必須在這兩個男娃娃回到大學之前完成。嘎吐不大明白為什麼這個任務必須在紐約市內完成。克萊門紮一向的作風是,除了交代任務之外,總還要給些補充指示。眼下這兩個小娼婦如果同兩個小流氓一塊出去,那他就又得白白放過一個晚上。

  他聽到其中一個女孩子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說:

  「傑裡,你瘋啦!我才不想同你坐什麼轎車。我怕像那個可憐的姑娘一樣,到頭來住進醫院。」

  她那種得意洋洋的神態,實在令人噁心。但這對嘎吐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不啻為充分的情報。他把啤酒一飲而盡,走了出去,躲在街道的黑暗處。時間是子夜過後,另外也只有一家酒吧間的燈還亮著,其他所有的商店全關門了。警察管區的巡邏車早就由克萊門紮料理好了。巡邏警察是不會到這一帶來的,他們要收到無線電信號之後才會柵柵而來。

  他緊靠著一一輛有四個門的「追獵」牌轎車站著。車內坐著兩個人,雖說是兩個塊頭很大的男子,但從外面幾乎看不見。鮑裡對裡面說:

  「等那兩個小流氓出來,就抓住他們。」

  他仍然覺得一切都安排得太倉促了些,克萊門紮已經把警方給的這兩個小流氓照的面部照片,以及這兩個小流氓經常喝酒和糾纏酒吧女郎的地點都交給了他。鮑裡挑選了兩名打手並給他們下達了具體指示,不能打頭頂,不能打後腦勺,也不可造成偶然死亡,除此而外,他們高興怎麼辦就怎麼辦。他還向他們提出了一個警告:

  「如果那兩個小流氓住醫院不滿一個月就痊癒出院,那你們兩個小子就給我開卡車去。」

  那兩個人從汽車裡出來了。他們原來都是拳擊健將,只是在小小的俱樂部裡出出風頭而已,後來給桑兒·考利昂看中了。桑兒向他們作了一點點仗義疏財的表示,幫助他們過上了體體面面的生活。他們自然樂意表示他們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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