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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艾倫,希望你能開這個門,」我的同伴焦急地小聲回話。

  「喂,林惇小姐!」一個深沉的嗓門(騎馬人的聲音)說,「我很高興遇見你。別忙進去,因為我要求你解釋一下。」

  「我不要跟你說話,希刺克厲夫先生,」凱瑟琳回答。「爸爸說你是一個惡毒的人,你恨他也恨我;艾倫也是這麼說的。」

  「那跟這毫無關係,」希刺克厲夫(正是他)說,「我以為我並不恨我的兒子,我請求你注意的是關於他的事。是的,你有理由臉紅。兩三個月以前,你不是還有給林惇寫信的習慣嗎?玩弄愛情,呃?你們兩個都該挨頓鞭子抽!特別是你,年紀大些,結果還是你比他無情。我收著你的信,如果你對我有任何無禮的行為,我就把這些信寄給你父親。我猜你是鬧著玩的,玩膩了就丟開啦,是不是?好呀,你把林惇和這樣的消遣一起丟入了『絕望的深淵』啦。而他卻是誠心誠意的愛上了,真的。就跟我現在活著一樣的真實,他為了你都快死啦,因為你的三心二意而心碎啦:我這不是在打比方,是實際上如此。儘管哈裡頓已譏笑了他六個星期了,我又採用了更嚴重的措施,企圖把他的癡情嚇走,但他還是一天比一天糟;到不了夏天,他就要入土啦,除非你能挽救他!」

  「你怎麼能對這可憐的孩子這麼明目張膽地撒謊?」我從裡面喊著。「請你騎馬走吧!你怎麼能故意編造出這麼卑鄙的謊話?凱蒂小姐,我要用石頭把這鎖敲下來啦:你可別聽那下流的瞎話。你自己也會想到一個人為愛上一個陌生人而死去是不可能的。」

  「我還不知道有偷聽的人哩,」這被發覺了的流氓咕嚕著。

  「尊貴的丁太太,我喜歡你,可是我不喜歡你的兩面三刀,」他又大聲說。「你怎麼能這樣明目張膽地說謊,肯定我恨這個『可憐的孩子』?而且造出離奇的故事嚇唬她不敢上我的門?凱瑟琳·林惇(就是這名字都使我感到溫暖),我的好姑娘,今後這一個禮拜我都不在家;去瞧瞧我是不是說實話吧:去吧,那才是乖寶貝兒!只要想像你父親處在我的地位,林惇處在你的地位;那麼想想當你的父親他親自來請求你的愛人來的時候,而你的愛人竟不肯走一步來安慰你,那你將如何看待你這薄情的愛人呢。可不要出於純粹的愚蠢,陷入那樣的錯誤中去吧。我以救世主起誓,他要進墳墓了,除了你,沒有別人能救他!」

  鎖打開了,我沖出去。

  「我發誓林惇快死了,」希刺克厲夫重複著,無情地望著我。「悲哀和失望催他早死。耐莉,如果你不讓她去,你自己可以走去看看。而我要到下個禮拜這個時候才回來;我想你主人他自己也不見得會反對林惇小姐去看她的表弟吧。」

  「進來吧,」我說,拉著凱蒂的胳臂,一半強拉她進來;因為她還逗留著,以煩惱的目光望著這說話人的臉,那臉色太嚴肅,沒法顯示出他內在的陰險。

  他把他的馬拉近前來,彎下腰,又說——

  「凱瑟琳小姐,我要向你承認我對林惇簡直沒有什麼耐心啦,哈裡頓和約瑟夫的忍耐心比我還少。我承認他是和一群粗暴的人在一起。他渴望著和善,還有愛情;從你嘴裡說出一句和氣的話就會是他最好的良藥。別管丁太太那些殘酷的警告,寬宏大量些,想法去看看他吧。他日日夜夜地夢著你,而且沒法相信你並不恨他,因為你既不寫信,又不去看他。」

  我關上了門,推過一個石頭來把門頂住,因為鎖已被敲開。我撐開我的傘,把我保護的人拉在傘底下,雨開始穿過那悲歎著的樹枝間降了下來,警告我們不能再耽擱了。在我們往家跑時,急急匆匆地,也顧不上談論剛才遇見希刺克厲夫的事。可是我本能地看透了凱瑟琳的心如今已佈滿了雙重的暗雲。她的臉是這麼悲哀,都不像她的臉了;她顯然以為她所聽到的話,字字句句是千真萬確的。

  在我們進來之前,主人已經休息去了。凱蒂悄悄地到他房裡去看看他,他已經睡著了。她回來,要我陪她在書房裡坐著。我們一塊吃茶;這以後她躺在地毯上,叫我不要說話,因為她累了,我拿了一本書,假裝在看。等到她以為我是專心看書時,她就開始了她那無聲的抽泣。當時,那仿佛是她最喜愛的解悶法。我讓她自我享受了一陣,然後就去規勸她了:對於希刺克厲夫所說的關於他兒子的一切我盡情地嘲笑了一番,好像我肯定她也會贊同的。唉!我卻沒有本事把他的話所產生的效果取消;而那正是他的打算。

  「你也許對,艾倫,」她回答,「可是在我知道真相以前我就永遠不會安心的。我必須告訴林惇,我不寫信不是我的錯,我要讓他知道我是不會變心的。」

  對於她那樣癡心的輕信,憤怒和抗議又有什麼用呢?那天晚上我們不歡而散;可第二天我又在執拗的年輕女主人的小馬旁邊朝著呼嘯山莊的路走著。我不忍看著她難受,不忍看著她那蒼白的哭泣的臉和憂鬱的眼睛:我屈服了,懷著微弱的希望,只求林惇能夠以他對我們的接待來證明希刺克厲夫的故事是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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