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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娃娃的兜帽裡有塊麵包。你拿這塊麵包喂喂它們作早點好了。」

  「好吧,不過,我不能這麼做。他也和小鳥一樣天真無邪,而且和你我的關係更親。」

  瑪格麗特深深地歎了口氣。「做得對。要是你真拿去喂鳥的話,我會恨你的。我畢竟是個女人。」

  他們走了大約四分之一英里,傑勒德便歎起氣來。「瑪格麗特,」他說道,「我得歇歇。娃娃太重,我抱不動了。」

  「你把他給我吧。你拿這些好了。真可惜呀!真可惜!要不是你搞成這個樣子,你本來可以一個肩頭扛著娃娃,一個肩頭扛著娃娃的媽跑起來的。」

  瑪格麗特抱著娃娃。

  「我想,」傑勒德望著地上說道,「齋戒過度對人是不利的。」

  「每年冬天都有許多人死去。」瑪格麗特回答道。

  傑勒德一邊思索著這些簡單的話語,一邊斜眼望著她毫不費力地抱著娃娃走路。走了大約一英里之後,他驚異地說道:「你還以為只有兩巴特的路。」

  「我才不會哩。」

  「嘿,你是這麼說的。」

  「但那是另一回事。」這時,她把聖母般的面孔轉過來望著他。「是我撒的謊,」她親切地說道,「為了拯救你的身體和靈魂,要是迫不得已,說不定我還能撒更大的謊。我畢竟是個女人。好了,不管怎麼說,從這兒算起只有兩巴特路了。」

  「不再是撒謊嗎?」

  「哼,要不是撒謊的話,就得是三巴特。」

  果然不錯。沒過幾分鐘,他們就來到了神父莊園。

  神父的住房裡燃著一支蠟燭。「她還醒著哩。」瑪格麗特輕聲說道。

  「美極了!美極了!」克萊門特說道,一邊停步望望那燭光。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指的是什麼呀?」

  「那穿過夜間的窗子看到的小蠟燭。你瞧:它像不像一顆美麗的巨星?外面的行人看著它眼睛舒服,心裡溫暖。」

  「等等,我要給你看個更美好的東西。」瑪格麗特說道,一邊踞著腳尖領他到窗子跟前。

  他們從窗口望進去,只見凱瑟琳正跪在草墊上,面前擺著她的《日常祈禱書》。

  「不住在岩洞裡人們照樣可以禱告,」瑪格麗特輕聲說道,「而且能用他們的禱告感動上帝。你瞧她是在禱告上帝能見見你,而你果然就來到了她的身邊。傑勒德,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她已經不是你原來所知道的凱瑟琳了。孩子們的不幸已使得這活潑愉快的好媽媽大傷元氣。我看她現在還在哭泣。見你這麼晚還沒來,她一定覺得你沒有指望了。」

  「讓我去看她。」克萊門特全身發抖,急忙說道。

  「從那道門進去!我在這兒等你。」

  當傑勒德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瑪格麗特擔心會使凱瑟琳猛吃一驚,便在窗子上重重一敲,喊了一聲「媽」。聲音既響亮,又容易意會,凱瑟琳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把手握在一起,從跪著的姿勢略微挺起身來。只見門驀地打開了,克萊門特狂亂地闖了進來,雙膝跪在她的膝邊,伸出他的胳膊擁抱她。她發出了一個只有母親才能發出的悲喜交加的叫聲:「啊!我親愛的!我親愛的!」她邊哭邊摟住他的脖子。果然不錯,她看到倒在她懷裡的不是一個隱士。神父,也不是個修士,而是她失蹤了的,並且感到永無指望找到的兒子。過了一小會兒,瑪格麗特眼睛和面頰淚汪汪地走了進來。

  在這三個飽嘗憂患的人身上,強烈的感情逐漸凝為一種聖潔的內心的寧靜。三人手拉手地坐在一起喃喃地說著親切而友愛的話。坐在中間的傑勒德左右兩邊同時吮吸著她們誠摯的愛以及她們卑微而純真的智慧。她們逼他吃了一頓滋補的美餐,天亮時才送他到一張雪白的床上睡覺。久而久之,他終於像從一場惡夢中醒了過來,不再是一個遊行修士和隱士,不再是克萊門特,而是傑勒德·伊萊亞森,高達的教區神父。

  第九十六章

  早在傑勒德醒來之前瑪格麗特就回到了鹿特丹,真的把孩子留在了高達莊園。她馬上叫忠實而又健壯的賴克特帶著一套神父的灰袍,一頂大氊帽前往高達,並仔細吩咐她該如何管好她的新主人。

  然後,她去找喬裡昂·凱特爾,因為她尋思道:「他是我所碰到的口最緊的人,因而也正是我所需要的人。」在他的合作下,她幹了兩件非常秘密的事,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惡意,儘管她自以為並非如此。要是有人問我這些不明不白的事內容究竟如何,我的回答是:既然「畢竟是個女人』的她要至死保守秘密,作為一個男人的我也就——不想再增添什麼話。

  她有意回避高達莊園。

  在爭論激烈時沒怎麼引起注意的東西,有時事後倒會引起很大的怨忿和不滿。當她回想起經過的整個情況,使她感到生氣的是傑勒德竟以為她會忘記她過去的愛人現在已經成了神父。「他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她說道。這不能不使她感到十分羞怯,而她這種完全純潔的人,本來是不應當感到這種羞怯的。羞怯更進一步獲得了自尊心的支持,向她耳邊發出輕聲的勸告:「別再去高達莊園了。」

  她把小傑勒德留在莊園裡,目的是想使幼兒有可能取得徹底的勝利,從而幫助他父親永遠在人間落腳下來。母愛使得瑪格麗特把取得的勝利歸功於幼兒,而不歸功於她自己的說服力和賢惠。

  但這一很有策略的慷慨行為,卻使她的內心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她還從來沒有和娃娃分開過哪怕一個鐘頭。沒有他在身邊,她感到很不習慣,很淒涼。一天以後,她簡單變得不能忍受。可憐的媽媽只好晚上悄悄走到高達莊園,小偷似的潛伏在屋子附近,直等到她看見賴克特獨自一人呆在廚房裡才鑽出來。然後,她輕輕敲著窗子說道:「賴克特,看在憐憫的分上,悄悄把他領出來讓我看他一眼吧。」對於瑪格麗特說來,她朝思暮想的娃娃已由「他」這個代詞替代了他的名字。

  賴克特很快找了一個藉口,把小傑勒德領出去。看到的先是母子歡樂相會的場面,繼之而來的又是母子哭泣分離的情景。

  瑪格麗特和賴克特作了一個安排,要這位女僕每天在一個固定的時間帶著娃娃到進城的中途地方,好讓她來和他們會面。母子歡歡喜喜地會面。就像年輕的貓帶著她頭生的幼貓一起蹦跳一陣之後,娃娃便獨自坐在她們腳邊玩,而兩位婦女通常就利用這個機會認真地談起盧克·彼得森的事。話是這麼談起的:

  「賴克特,」瑪格麗特說道,「我等於答應了嫁給盧克·彼得森。我說:『只要你一開口,我就嫁給他。』」

  「可憐的盧克!」

  「你講講,為什麼說盧克可憐呢?」

  「老是時而肯時而不肯地被拋來拋去。」

  「嘿,賴克特,你沒有頭腦簡單到愛上那個小夥子,而替他說話吧?」

  「我?」賴克特把頭一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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