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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我同意你的想法,」他說道,「不過,那是將來的事。今天應該歡樂歡樂。」

  他領她繞過修院的樓房,來到院長家的後門。他們一邊走一邊聽著人們彈奏樂器和唱歌的聲音。

  「今天是個節日,」瑪莉說道,「我卻跑來給人掃興。」

  「才不會哩,」克萊門特微笑著說道,「要知道,你正是這個節日的皇后。」

  「我嗎,神父?你是什麼意思?」

  「怎麼,瑪莉,你沒聽說過天使和聖徒們對一個悔罪的人感到的喜悅,勝過對九十九個無需悔罪的常人感到的喜悅嗎?這修院固然不是天堂,修女們也不是天使,但她們當中有些人還是具有天使般的心靈。她們正在為你的歸來而歌唱,而興高采烈。我想,有個修女已經走來了。我瞧見她的手在鑰匙孔邊顫抖。」

  後門一打開,烏爾蘇拉便馬上摟著女友的脖子,又是哭泣,又是親吻。院長也跟著這樣做了。儘管她顯得更為穩重,卻也幾乎同樣激動。

  克萊門特向她們道別。她們請他多留些時候,但他非常抱歉地說,他只能領下她們的盛情,不能繼續逗留,因為他已經使他的師兄傑羅姆等得不耐煩了。他必須馬上趕到萊茵河去,也許明天就得啟程去英國。

  瑪莉像只迷途的羔羊回到了牧人的懷抱。克萊門特精神抖擻地大步向萊茵河走去,向英國走去。

  瑪格麗特的信使盧克正拿著她的信等待著和他相會。

  家庭

  這封信寫的是一個簡單而動人的請求,是深受委屈的女子向她們仍然鍾情的男人發出的請求。信一開始,她就告訴他,她已經生了一個小男孩。在他音書斷絕,給她帶來心靈痛苦的漫長歲月裡,這孩子對她是多麼大的安慰。她把小傑勒德仔細描述了一番,連他小指頭上的小病也沒忘記。「你知道還有誰的小指頭上有類似的印記嗎?要是你看到他,你就不能不為他感到驕傲。這條街上所有當母親的都羡慕我。但我卻羡慕那些丈夫在身邊的女人,因為你不在我們身邊。我的傑勒德,有人說你死了,要是你死了,我怎麼活下去呢?另一些人說,儘管我那麼忠實地愛你,你已經變心了。不過,我除非聽你親口這麼說,誰說我也不相信。我爸爸很愛你。他臨死時說他看見你正沿著一條大河,臉朝著你的瑪格麗特走來,樣子全變了。也許這是真的?是有什麼狠心腸的人把你可愛的臉砍傷了?或者你失去了一隻寶貴的胳膊?這麼說,你就更需要我了。你可以相信,我將一如既往地愛你。——天哪!你以為女人的愛情像男人的那樣輕浮嗎?——我保證我的愛決不比以前稍有遜色。我只會比以前更愛你,比我手上流了幾滴鮮血,而你為我癡情落淚的那個時刻更愛你。記得嗎?親愛的傑勒德,這還是不很久以前的事啊。」

  信就以這種口吻接著寫了下去,直到結尾也不見有半句責難之詞,或對他的忠誠和愛情提出懷疑的話。並不是說她完全擺脫了令人極為痛苦的猜疑,而是說猜疑都還不能肯定,提出來反而可能把事情搞壞,因為,他很可能由於害怕受到責駡而躲開,不敢見她。而被她請來作信使的偏偏是多情的盧克。

  可見她畢竟不是什麼天使。

  盧克和兩艘船上的乘客混在一起閒聊,但聽不到有關傑勒德·伊萊亞森的消息。這當然並不使他驚奇。使他比較驚奇的,是當他第三次試圖打聽的時候,一位穿黑衣的遊行修士有點嚴厲地對他說道:「你有什麼事情要找你稱之為傑勒德·伊萊亞森的這個人?」

  「神父,·要是他還活著的話,我想交封信給他。」

  「哼!」傑羅姆說道,「對這事我很遺憾。不過,肉體總是軟弱的。你聽我說吧,我的孩子,你要找的這個人將坐下一班船,或下下一班船路過這裡,如果他願意答應這個名字的話——不管怎麼說,我總不能照管他的良心。」

  「好神父,請看在上帝的分上,直截了當地說一句,這位叫傑勒德·伊萊亞森的特爾哥人——他還活著嗎?」

  「哼!那還用說。使用過這個名字的年輕人自然還活著。」

  「那就得了。問題解決了。」盧克冷冷地說道。但他馬上感到有必要跑到沒人看見的地方去痛哭一場。

  「啊,上帝為什麼要造女人呢?」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在我沒愛上她以前,我本來是一切都感到滿足的。瞧,在她眼裡這個傑勒德的小指頭比我整個身軀還寶貴。而他並沒有死。我還得把信交給他。」他望望那封信,然後猛地把它扔在地上,接著又狠狠地一把撿了起來。他淌著眼淚去見客店老闆,求他給他點活計幹。店老闆謝絕了他的要求,說他雇有僕人幹活。

  「啊,我並不是要你的錢,」盧克說道,「我是只想找點活幹,以免被另一個男人的姑娘破碎了我的心。」

  「好小夥子!好小夥子!」店主叫道。他給他找了許多桶來修——按照盧克講的條件。盧克便在等候萊茵河下一班客船的這段時間裡拚命地幹著修桶的活計。

  第八十三章

  在寫了一封熱切的信之後,人們的心情很少能維持原狀。瑪格麗特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把精神和信心寄託在她父親臨終時的幻覺或錯覺上。信寫完了,盧克也走了之後,她奇怪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輕信,同時也為盧克感到良心不安。凱瑟琳也走來責駡她。結果,她發現虛假的希望和虛假的情緒好轉付出的代價是陷入了更深的失望。瓊·凱特爾是她最近結交的一個忠實朋友。她來瑪格麗特家看她,發現她正處於這種失望的情緒中。

  「瑪格麗特,我知道一個醫治你這毛病的妙法。你去找高達的隱士吧。他是一個奇異的聖人。只要他心情好,他可以很准地給你算個卦。」

  「是的,我聽人講到過他。」瑪格麗特不抱希望地說道。瓊費了一番口舌才說服她出城很遠一截路去高達找那位隱士問問吉凶,卜卜未來。她們用籃子提了些黃油和雞蛋,來到他的山洞。

  是什麼使得這兩個女人成了這麼親密的朋友呢?原來,喬裡昂大約在星期六之前得了腸胃病,開始時感到劇痛,劇痛消失之後感到虛弱,繼之而來的是一個很討厭的症狀,那就是不管幹食物稀食物在胃裡都停留不了片刻。醫生說:「要是再這麼繼續幾個小時,他就活不成了。你可以用一塊金安琪兒作藥引子,用水給他燉只雞,讓他喝喝雞湯!」可惜這鍍金的雞湯也和他先前吃的低賤食物一樣,遭到了可悲的命運。此後,有個神父將聖塞爾吉烏斯的大拇指浸在牛肉湯裡再端給他喝,效果依然一樣。瓊哭著去找瑪格麗特,想借些亞麻布準備給他當裹屍布。「讓我瞧瞧他吧。」瑪格麗特說道。她一走進病房就按他的脈。「唉!」她說道,「我懷疑他們根本沒找到病根。打開窗子!你快把他悶死了。現在,你把他全身的內衣都換一換吧。」

  「哎呀,太太,這有什麼用呢?幹嗎要為一個快死的人再弄髒一套內衣呢?」

  「照我說的去做吧。」瑪格麗特不悅地說道,隨即離開了病房。

  不知怎麼回事,瓊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照她的吩咐做。瑪格麗特回來時,圍裙裡塞滿了一種開花的草藥。她煎了一副湯劑拿到病床跟前。給病人服用之前,她自己先嘗了一匙,並咂咂嘴唇表示味道不錯。「真不錯,」病人也想幽默一下,半開玩笑地說道,「嘿,先是甜的,現在是苦的。」他把藥喝下,她就和他交談起來。這劑苦甜的草藥果然留在胃裡沒吐出來。見到這一情況,她就像玩紙牌那樣在上面慢慢做起文章來。先是在第三調羹裡攙上很少一點斯坦姆酒,又在第七調羹裡攙上一點攪爛的蛋黃。她就這樣通過女性的耐心,終於使他的生命慢慢從死神的魔掌裡逃脫出來。最後,正像一個人背上受到輕輕的撫摸,而不是遭到別人腳踢,自然感到舒暢那樣,喬裡昂先天的體質也由於精心護理得到滿足,而使他完全恢復了健康。瑪格麗特叫他們兩人發誓別把她這犯法的事告訴任何人。「要是他們把我關進監獄,我就見不到我的孩子了。」

  救了喬裡昂性命的草藥叫甜小白菊。她是從他們自己家的花園裡摘來的。她那敏銳的眼睛曾通過他們家的窗子看見屋外就長著這種草藥。

  話說回來。瑪格麗特和瓊來到隱士住的山洞,把帶來的禮物放在一個小平臺上。瑪格麗特把嘴柞在專供人說話的一個孔穴上,說道:「聖潔的隱士,我們給您帶來了最好的黃油和雞蛋。我是個可憐的被遺棄的女人,算結了婚,也不算結了婚,但生了一個最乖的娃娃。我來的目的是想求您告訴我,我男人是死了還是活著,是忠實於婚約還是變了心。」

  洞裡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別再拿塵世的瑣事來麻煩我了。請你們給我找一位聖潔的修士來吧。我快死了。」

  「哎呀!」瑪格麗特叫道,「可憐的人,真是這樣嗎?那麼讓我們進去幫幫你吧。」

  「禱告聖徒別讓她們進來!這是個女人的聲音。你們快去給我找個聖潔的修士來。」

  兩人一無所獲地走回家去。瓊禁不住說道:「難道女人是魔鬼,不能接近臨終的人嗎?」

  瑪格麗特感到非常沮喪,不想開口。瓊講了一些粗俗的安慰話。瑪格麗特無心聽她的話。後來只聽見她講了一句:「喬裡昂很快就會把事情說出來的。他現在心情很激動。你可以相信,他非常感激你。」

  「要看事實才能叫人相信。」瑪格麗特略帶點辛酸的語氣說道。

  「不過,他認為你本應當用比草藥這種小玩意更貴重的藥來救他的命。他說:『對我這樣一個男子漢竟用點小白菊來治病。你知道,那是一種很不值錢的草藥。』他還說,『我原來還打算把我所有的小白菊都拔掉哩。』我坦率地告訴他,藥物並不是越珍貴越好。事實上是你瑪格麗特和小白菊救了他,而貴重藥他卻一吃下去就馬上吐出來。我對他說:『你滿可以躺在地上感謝小白菊。』說實在的,他心裡是很感激你的。他一個勁地談到你,想到你的好處。不過,他看到傑勒德的家人經常在你周圍轉,而且你們感情很好,他昨晚又說——」

  「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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