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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聽到這番頗有道理的令人寒心的話以及隨後提出的這個十分清楚的問題,瑪格麗特恐懼和激動得心直跳。最後她支吾著說道:「但願聖母發善心,不讓這種事發生。不過,真要是——啊!」

  「女主人,真要是這樣,怎麼辦呢?」

  「真要是他讀了我的信,聽了你對他講的話——親愛的盧克,你要公正,要告訴他,他有一個多麼可愛的娃娃,如今失去了父親,失去了父親。啊,盧克,他能這麼殘忍嗎?」

  「我想不會吧。不過要是會呢?」

  「那麼他得把我的結婚證書交給你。這樣我就會被看做一個正派女人,儘管是個倒黴的女人;我的孩子也不會被看做私生子。當然,那時我們兩人都可以走進任何一個願意接納我們的老實人家,即使為了你今天對我的善意,我也——我也——永遠不會如此忘恩負義,竟避開你的家門,而走進別人家門。」

  「你到底願不願意進我的家門呢?回答我這個問題!」

  「啊,別問我這個!等我心靈的創傷癒合了,也許終有一天我會吧。哎呀,我會走著瞧的,要是我不抱著娃娃投馬斯河自盡的話。別走了,盧克!別考慮走了!這從頭至尾都是瘋人說瘋話。」

  但是,盧克想一個主意不容易,放棄一個主意也不那麼容易。

  他的回答表明,愛情已使得他迅速成熟起來。

  「行了,」他說,「瞎幹也總比不幹好。老不能為你幹點什麼,我已經耐不住了。我又不是個愛講空話的人。明天天一亮我就動身。慢點,我一文錢也沒有。我的錢都歸我娘管,錢到了她那兒,我就再也見不到了。」

  瑪格麗特把凱瑟琳給的那塊金安琪兒——好幾次都差點用掉——又拿出來,交給了盧克。第二天,他便動身去辦那件盲目的差事。

  然而,在他看來這事並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盲目,因為,當時還是個迷信的時代:盧克按臨終者的夢臆、幻覺、錯覺,或別的什麼來行事,和我們今天按言之有據的消息來行事是一個道理。

  凱瑟琳聽到這事以後非常生氣。竟把可憐的小夥子派去幹這種不著邊際的差事!「你和許多別的姑娘一樣。記住我的話吧。等你把盧克煩夠了,使得他像厭惡哈巴狗那樣厭惡你了,你就會轉而像奶牛愛小牛犢那樣愛他。但那時你就會大叫一聲:『太晚了。』」

  修院

  盧克動身前往萊茵河十二個小時之後,兩位修士恰好從南方來到荷蘭。

  不管盧克是否是在盲目地尋找,反正雙方都在靠攏,而且在很快地靠擾。既然傑羅姆不會講低地荷蘭語,他便抓緊時間直奔海岸,急於想儘早趕到英國。

  要不是因為我將要談到的一個情節,那麼,一方面由於順水行舟,一方面由於水流急速,這兩位修士很可能會在那碼頭下游的地方從盧克旁邊擦過去,而錯過與他碰頭的機會。

  在盧克要去的那個碼頭上游大約二十英里的地方,克萊門特上了岸,去一個村莊佈道。佈道快結束的時候,他看到有個穿灰色衣服的修女在哭泣。

  他親切地和她攀談,問她為什麼那麼傷心。「你要知道,」她說道,「我不是為了我自己哭,而是為了我失了足的朋友哭。聽到你說的話,我不禁又回想起過去她是怎樣一個人,而現在又變成了怎樣一個人。可惜得很,我們屬￿不同的教派。你是多明我教派的,而我是方濟各教派的。」

  「只要我們都是基督徒,這沒有什麼關係。但不知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那修女望著他的面孔說道:「你講的話不同一般。不過,我想都是些好話。再說,你也講得很動聽,很有說服力。就讓我把我們的傷心事對你說了吧。」

  她告訴他說,她們修院有個最可愛的年輕修女,是她的知心朋友,受人勾引,毀棄了她人教的誓言,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如今在一家小客店裡當侍女,實際上成了個拉客的妓女,向有錢的顧客賣笑臉。她補充說道:「要是她在別的地方,我們還可以通過善意的強制,迫使她擺脫沉淪的道路。但店主過去是那邊高地一位兇惡的男爵的僕人。現在這男爵還很聽他的話。要是我們強行把她帶走,他會把我們的修院一把火燒光的。」

  「再說,靈魂也不是用武力拯救得了的。」克萊門特說道。

  他們正談著的時候,傑羅姆走了過來。克萊門特勸他晚上就在那修院過夜。早上,克萊門特對他說,他曾和女修院院長進行過長時間的談話。她十分傷心。於是,他答應盡力設法把那位修女爭取回來。傑羅姆不同意地說,這不是他們該管的事,無非是浪費時間。

  然而,克萊門特如今已不單純是個小學生。他堅持他的意見。最後,他們兩人同意傑羅姆先走一步,趕去訂下一班開往英國的船票,好讓克萊門特有工夫來進行那好心而無益的試驗。

  那天十點鐘左右,有個人披著騎士的披風,腳穿大統靴,頭戴垂邊大氊帽,像尊塑像似的站在那叛教的修女瑪莉所住的旅館附近。喬裝打扮的修士這時感到進退兩難。因為熱情的性格固然驅使他去幹驚人的壯舉,但一遇到難以忍受的困難,熱情就會破滅。話說回來,由於他們有鋼鐵般的心靈,儘管他們的神經絲毫不像鋼鐵,但他們也不會退卻,而是有氣無力地鬥爭到底。

  克萊門特在門口猶豫了很久,禱告上帝給他智慧,助他一臂之力。最後他走進客店,找張椅子坐了下來,內心虛弱,周身冒著冷汗。

  但外表看去他卻顯得完全不同。他一上來就大聲喚人拿酒。店主把酒端到他手上,他用修院供給他的錢付了賬,並且裝模作樣地一飲而盡。

  「店老闆,」他說道,「我聽說你這店裡有個漂亮的侍女。」

  「不錯,異鄉人。她是全荷蘭長得最豐滿最好看的。但她不隨便陪客,只陪有錢的顧客。」

  克萊門特把一根大金鏈在店主眼皮底下晃了晃,他便笑哈哈地大聲叫道:「珍妮特,你瞧這兒有個寵愛你的人想用金鏈子把你捆起來。我向你擔保,還是個高大的小夥子。」

  「那麼,我算是碰到了雙重喜事。」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叫他進來吧。」

  克萊門特站起來,顫抖著走進房去。他看到珍妮特手裡擺弄著一件針線活,每隔一會便擱下來斷斷續續地哼上一段唱腔。按照她這種生活方式,她肯定沒有耐心把一件事幹到底。

  向她打了招呼之後,那偽裝的客人便問她是否還有別的更幽靜的地方,可以少受別人打擾。

  「哪會沒有呢?」她說道。接著她站起來,一邊微笑,一邊邁著輕盈的步子領他到另一個地方去。他跟在她後面,內心難受,十分發窘。

  「就是這兒了。」她說道,「別怕!除開肯付錢享受這種特權的人以外,誰都不能到這兒來。」

  克萊門特望望房子四周,默默禱告上帝給他智慧,然後輕輕走到窗子跟前,小心地把百葉窗關了起來。

  「這是幹什麼?」珍妮特有些不安地說道。

  「親愛的,」客人露出神秘的樣子耳語道,「這是為了讓上帝看不見我們。」

  「你真有神經病。」珍妮特說道,「你以為木頭做的百葉窗擋得住上帝的眼睛?」

  「這我可不知道。也許上帝要管的事太多,不會注意到我們。不過我希望聖徒和天使看不見我們。你呢?」

  「我可憐的靈魂不能指望逃脫他們的眼睛。惟一的辦法是不去想他們。你硬要想那就等於自找沒趣。」

  「姑娘,話說回來,只要別人看不見我們,上帝看見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你摸摸這個金項鍊吧!這是純金的。我可以切下兩環給你。」

  「現在你算是談到點子上了。」說罷她貪婪地撫摸著金項鍊,「嘿!這真比得上聖母像脖子上戴的那根大項鍊。我在修院——」她沒有能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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