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
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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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完畢之後,人們把黑布取掉,使教堂顯露出一副華麗的外表。教皇向群眾祝福,最後把火把扔到人群中間。兩個紅衣主教也都仿效他的做法。頓時人們都來搶火把。火把成了爭奪的對象,被扯成碎片。人們是如此虔誠,即便要想奪到一塊碎片也得付出眼睛被打青,鼻子被打出血,手指被燒傷的代價。在這一片爭奪之中,教皇陛下和他的隨從安詳地告退而去。 這時,人們聽到一聲喊。人群都沖向一個廣場,那兒有個開闊的大檯子。有幾個神父正在那兒做禱告。做完之後,他們站起來,十分莊嚴地戴上紅手套。有個神父則跪在地上,以極虔敬的姿態從神龕裡抽出一個鏡框似的方形框架,裡面仿佛裝著一個印下來的人面像。 據說,這就是救世主耶穌留下來的真實臉譜,是在他為我們受難的時候印下來的。由於人們毫不懷疑地接受這一說法,可以想像,它是如何感動著每個基督徒的心靈。 當神父把它高高舉起的時候,人們都伏在地上,口裡發出悲哀的呼聲,眼睛裡飽含著淚水。過了一會,人們才站起來。那神父繞著檯子走了一圈,把臉譜拿給靠得最近的人很快看上一眼。每看一眼,人們都發出一聲聲悲哀、虔誠而又響亮的呼喊。 過了不久,兩位朋友又碰到一支由鞭打者組成的遊行隊伍。他們不斷地打著自己赤裸裸的肩頭,鮮血順著身體淌了下來。但他們臉上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許多人還一邊鞭打,一邊笑著鬧著。旁觀者出於憐憫端酒給他們喝。他們把酒接過來,但很少有人喝,一般都用它來打濕鞭子的疙瘩,因為凝結的血已使得鞭子變硬。這樣,他們就可以使下一次鞭打更為有效。他們大都是男小夥子。一位年輕婦女對一個金髮的淘氣鬼表示憐惜。「哎呀,親愛的小夥子,」她說道,「你幹嗎要這麼狠地傷害你白色的皮膚呢?」「得了,」他笑著說道,「我是為了你的罪過,而不是為了我的罪過才這麼做的喲。」 「你聽見他說的了嗎?」那修士說道,「但願你給我一根鞭子,使我能把虛驕之氣從人們心中鞭打出來!年輕的調皮鬼,你怎麼知道那陌生人比他罪過更大呢?」 「神父,」傑勒德說道,「肯定這種事情不合我主耶穌的心意,因為他是哀憐眾人的。」 「我主耶穌?」那修士畫著十字說,「他和這玩意有何相干?這是羅馬遠在他誕生之前六百年就有的一個風俗。那時小夥子們經常在牧神節遊街,自己鞭打自己,而已婚的婦女也經常擠進來,想從那些調皮鬼的鞭打當中分享一鞭子,因為據說鞭打會給婦人一個生育的機會。這玩意真是一種愚蠢的把戲,但旁觀者卻感到有趣,因為它使人回想起偉大而古老的異教徒。我們很容易忘記他們所留給我們的一切。」 過後他們又走進七大教堂的另一座,看到教皇正在施彌撒。儀式非常莊嚴肅穆。不過,那幾個紅衣主教和高級教士自相矛盾的表現又破壞了一點氣氛,因為他們戴著帽子坐在祭壇周圍,在整個彌撒過程中都像一群鵝似的饒舌不休。 在教皇取食聖餐之前,兩種不同的聖餐都由一位官員先嘗一下。這使傑勒德感到難以形容的驚訝。「那卑賤的人是誰?他在那兒幹什麼?」 「啊,那是『品堂官』。他先嘗嘗聖餐,作為一種預防措施,因為意大利是個愛放毒的國家,而最經常被人毒死的又正是那些可憐的教皇。」 「真是可悲。以前我倒是聽說過。不過,當麵包和美酒神奇地轉變為基督的血肉以後,毒藥已不可能存在,因為麵包及其一切屬性和潛在的作用都消失了,酒也消失了。」 「基督教的教義和信條倒是這麼說的。不經經驗和事實卻表明是另一回事。意大利曾有幾十個人在領聖餐的時候被毒死。」 「我對您說,神父,即使麵包和酒被教皇陛下聖化以前含有劇毒,但在聖化以後我可以毫無畏懼地領受過來。該吃的吃掉,該喝的喝掉。」 「要不是為了藝術,我也可以這麼辦。」 「您這是什麼意思?」 「哎喲,我的意思是說,要不是為了藝術的緣故,我也能像你一樣隨時準備離開人世。但我捨不得藝術,因為它可以美化人生,使有見識和教養的人們感到生命具有價值。只要九個纓斯神在我人生的旅途上還撒著學術和藝術的玫瑰,但求阿波羅神給我以智慧和審慎,在明知意大利同胞奸詐的情況下,不致在上帝的祭壇邊或朋友的飯桌邊誤服毒藥,因為不管我在哪兒服毒,它都會割斷我的生命線。而我正在寫一本書,並把我的全部心血都灌注在這上面。這書名叫《波裡菲羅之夢》。波裡菲羅是個多才多藝的人。所以我求你在我把這本書寫完抄好之前,別再在我面前提什麼毒藥。」 這時,聖約翰·拉特侖教堂的大鐘每隔一小段時間就當當地鳴響起來,人們都急忙跑去看聖彼得和聖保羅的頭顱。 傑勒德和科隆納修士在教堂裡搞到了一個好位置。教堂內掛著大帷幕。人們長時間地屏息等待之後,帷幕被人一扯一扯地拉開了。在大約三十英尺的高處有兩個人頭,臉上還有鬍鬚,看來像活的一樣。他們只讓兩個人頭露了一小會兒,也就是剛夠念一遍聖母頌的時間,然後又把帷幕拉攏來。人頭一共露了三次。聖彼得的面色蒼白,臉呈橢圓形;鬍鬚灰白色,亂糟糟地交叉著;頭上是一頂教皇戴的冠冕。聖保羅則是黑皮膚,臉上長著濃密的絡腮鬍子;臉和頭部都顯得更加方正而堅實,充滿了毅力和決心。 傑勒德感到很敬畏。科隆納修士則按他自己的方式表示讚賞。 「展示這種英雄和半神靈的偶像或蠟像是一個古老的風俗,因為它能通過偉大而有實感的人類的楷模刺激俗人崇尚美德。」 「蠟像?怎麼,難道它們不是用香料保存的聖徒本人的頭顱嗎?」 科隆納修士呻吟了一下。 「這些頭顱在公元八百年時並不存在。古老的羅馬大家族在舉行葬禮時總是展示許多這種偶像,以便把過去和現在的歷史聯繫在一起,從而向民眾顯示一些早負盛名的聖賢之士的面貌。我想像不出還有比這更富刺激性和教育意義的東西。不過那些模擬像都是人們在其生前或死時給他們畫的肖像。但聖保羅和聖彼得的模擬像則純粹是憑想像塑造出來的。」 「唉,您可別這麼說,神父。」 「但最糟糕的是開玩笑似的把他們的頭展示在一個架子上,半明半暗,時隱時現,還加上拉帷幕這種可卑的江湖把戲。」 「我不喜歡人們把如此荒誕的東西展示給我看。」 「夠了,反正今人已經不像古人那樣了。讓我們別理會這些新奇玩意,去瀏覽教皇的藏書吧。在那兒,我們將找到在現代羅馬的街道上無法找到的智慧。」 打定這個主意之後,善良的修士便目不斜視。沖衝撞撞地擠出人群,最後終於擺脫了誘使五萬外鄉人來到羅馬參觀的神聖周日的喜慶活動,來到梵蒂岡的書庫,在寂靜中享受一下安逸的樂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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