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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真的,幹嗎要寫呢?傑勒德先生,這可是你和我說過的第一句有道理的話。見他的鬼,幹嗎他不先給我寫呢?他先給我寫,我就可以對這個說不行,對那個說可以,而用不著頭疼了。再說,難道該由一位小姐先開口嗎?」

  「不,小姐,您不該先開口。」

  「您說得真好,傑勒德先生。哈!哈!您該為您的聰明獲得一枚金幣。把錢包遞給我吧。」說罷她便按照中世紀的方式馬上給了他賞錢。要知道,金錢還從來沒給熱情潑過冷水。傑勒德如此便宜地獲得了一枚金幣之後,感到有責任在一個男人的聰明所能做到的範圍內儘量使她擺脫困窘。「小姐,」他說道,「這一類的話之所以困難,是因為人們要求太高,搞來搞去變成了做作而牽強的語言。其實您只消想像您所愛的先生——」

  「我不愛他。」

  「好,就算是您所不愛的那位先生就坐在這個桌子旁邊,您現在對我口述您想對他講什麼話吧。」

  「要是他坐在那兒,我會對他說:『去你的吧!』」

  傑勒德正搖動筆桿準備寫,聽她這麼一說,只好歎口氣把筆放了下來。

  「要是他真走了,」弗洛瑞塔說道,「小姐又該說聲『請別走』了。」

  「很可能,姑娘。現在你們都安靜安靜,讓我想想吧。他纏著我,要我給他寫信。我答應過。因此,這關係到我的信用問題。我該對傑勒德先生說些什麼謊話,好讓他寫給這傻瓜看呢?」說罷她把頭轉過去,用半捏著的手托著她那高貴的下巴,開始沉思起來。

  當她這麼坐著,開動腦筋忙著編造謊言的時候,她的外表顯得那麼可愛,那麼雕像般美麗,那麼充滿著天使般的思想靈感,以致傑勒德忘記了一切,只記得他的藝術,不知不覺已經在急切地把她美麗的側面畫在紙上。

  他正快畫完的時候,那美麗的雕像卻不客氣地突然轉過身來望著他。

  「別動,小姐,」他有點生氣地說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別改變您的姿勢——這姿勢太好了。瞧,您的像已經快畫好了。」

  頓時,侍女們的眼睛都盯著這個畫像;她們的舌頭也都嘮叨了起來。

  「多像呀?況且是一小會兒工夫畫好的。不過,我看小姐的下巴並不那麼——」

  「啊,只消一筆就可以改過來。」

  「可惜不是彩色的。我只喜歡彩色的。黑白的不好!小姐的皮膚那麼好看,不把皮膚的顏色畫出來,她的姿色就有一半會失掉。」

  「別多嘴。傑勒德先生,您能畫彩色的嗎?」

  「會,小姐。我的油畫技術不高。我的朋友彼埃特羅在油畫方面倒很出色。不過,如果只需要這麼一般地畫畫,我倒可以用彩色把您畫得活靈活現。當然這要看您是否捨得在這種虛浮的東西上花費時間。」

  「難道你把這種事叫做虛浮的玩意?至於說時間嘛,我簡直多得難受。現在你就叫人去拿你的顏料好了——要快——看在所有聖徒的分上,你得馬上動手。」

  「小姐,這可不行,我得準備準備顏色。我可以明天這個時間再來。」

  「就這樣吧。弗洛瑞塔,你負責隨時放他進來。哎喲,你可得把我的頭像留下!」

  「小姐,請原諒。我本來想把它帶回去,做點準備,好給它上色。不過,我將把它留給您。您看,是不是讓我們把信趕快寫出來呢?」

  「什麼信呀?」

  「給奧爾西尼先生的信唄。」

  「難道我該浪費時間,花在寫信這種虛浮的玩意上——況且是寫給一個我像月亮一般對他無動於衷的草包?不,還不能說無動於衷,因為我剛才已經發現我對他的真實感情。我討厭他,輕視他。姑娘們,我禁止你們今後再向我提到那位先生的名字。要不我就叫人把你們鞭打得渾身是血。你們都曉得,要是我發起火來,我會多麼厲害。」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那麼你們就別惹我為這事發火了。」她凶神亞煞般瞪了侍女們一眼,但轉眼之間卻轉過身來甜蜜蜜地看著傑勒德,親熱地說道,「再見,傑勒德先生。」傑勒德鞠著躬,從這溫柔美麗的母老虎窩裡退了出來。

  第二天,他來給她畫彩像。下一步就是要求他給她畫一幅大型肖像,再畫一幅全身肖像。他不得不每天下午拿出兩個小時來畫這位異常美麗、異常愛好虛榮的公主。但等著畫她肖像的人還有的是。生意興隆的傑勒德終於找到了一個大有奔頭的新收入來源。

  瑪格麗特似乎離他越來越近了。

  這天是升天節,是個不幹活的日子。科隆納修士和傑勒德坐在窗前看宗教遊行。人數的眾多和遊行者虔敬的熱情使傑勒德十分激動,深為幾天來縱情歡樂的意大利民族對上帝的虔誠所感染。

  他看到教皇威嚴地慢慢走到紅衣主教的前面,戴著一頂紅帽子,穿著帶有紅色天鵝絨兜帽的白色披風,騎著一匹漂亮的紅色那不勒斯馬。馬覆蓋著紅色天鵝絨做的帶有金色流蘇的馬飾。一百個全副武裝的騎兵舉著長矛跟在後面,長矛的末端都靠在騎兵的大腿上,紅衣主教們都沒戴帽子。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美第奇。他在教皇的身邊,像對待同輩似的和他談著話。每隔十五步教皇便停留片刻,向眾人給以祝福,然後再繼續往前走。

  傑勒德和科隆納走了下來,穿過一些小街小巷,來到七大教堂之一的一個大教堂的門廊跟前。整個教堂都掛著黑布。教皇和紅衣主教通過另一道門走進教堂之後,又從前門走了出來,擎著火炬站在臺階上。有個柵欄把他們和群眾隔開。一位大教堂神父在宣讀一道拉丁文的教皇敕令,指名道姓地把若干人逐出教會,特別是那些不讓教會佔有世俗財產的王公貴族。

  看到這令人生畏的聖典,傑勒德感到身上發抖,群眾也感到身上發抖。然而有兩個紅衣主教卻在毫無拘束地不停地笑著,使效果和氣氛遭到了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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