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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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萊(歎口氣說):「他本可以當個牧師。可憐的姑娘,恕我冒昧地說這個話。」 「一月二十六日——親愛的,我必須簡短一些,只告訴你一部分見聞,因為我的日記今天就要告一段落。今晚它就要航行到你的身邊去。我很悲傷,不能和它同去,因為明天我不得不坐另一艘船去羅馬。 「親愛的瑪格麗特,我雇了一輛馬車,到聖馬可教堂去走了一趟。教堂外面,朝市場的方向,是一個華美的穿廊。上面是古羅馬人用黃銅雕刻的四匹駿馬,看上去都像在躍然欲動,再邁一步就會跳到觀眾的身上。教堂的周圍是六百根大理石。斑岩和蛇紋石製成的柱子。教堂擁有一個比聖丹尼斯教堂、聖洛雷托教堂,或聖托萊多教堂更大的寶庫。這兒陳列著一位波斯王贈給貴族院的鑲寶石的水壺,以及放射著寶石光芒的公爵冠;冠頂安有一顆鑽石和綠玉石,各有一粒杏仁大。另外還有君士坦丁堡送來的鑲有寶石的兩頂王冠和十二副金制三角胸衣,寶石當中有一顆特大的翡翠,某位法國國王送的一顆大鑽石,還有一顆大得出奇的紅玉髓。此外還有三個麒麟角。但與聖骨比起來,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親愛的瑪格麗特,我站著瞻仰裝著福音派聖徒聖馬可遺骨的黃銅匣。我親眼鑒賞,親手撫摸他的戒指和他親筆寫的福音書。我覺得我的奔波流浪都顯得不值一提了,因為,我究竟算個什麼身分,竟能看到這樣一些寶貴的東西呢?親愛的瑪格麗特,他的聖體最先是在八一〇年由商人從亞歷山大運過來的。當時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受到珍視,因為在建成教堂的八二九年和一〇九四年之間,人們已經忘記聖體是擺在教堂的哪個角落裡了。聖潔的修士們齋戒禱告了許多天,想得到一些啟示。嘿,誰知這位福音派聖徒的遺體竟在半夜穿過大理石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立刻跪倒在地。早晨,他們找到了聖體沖出來時穿過的縫隙,透過縫隙,看見他正安然地躺在那兒。他們把遺體取了出來,放在匣子裡面,置於聖壇底下,然後把那塊造成了奇跡般縫隙的石頭小心地搬了回去。這縫隙我是親眼見過的。它將永世張著它的裂口,作為一個名勝古跡保存下來。看過這個以後,人們便帶我去看聖母的椅子。這椅子是石頭做的。此外,我還看到聖路加來的聖母像。這像色調很深,如今面孔已幾乎辨認不清了。于旱時,人們抬著這聖母像遊行就能祈來雨水。值得一提的還有濺有施洗者聖約翰鮮血的兩塊大理石。再就是從耶穌受難的十字架上掉下的一片木頭,以及從綁耶穌的柱子上掉下來的一個小石塊。再就是摩西敲打下來的岩石,到今還是濕的。此外還有耶穌在台爾佈道時坐過的石頭。不過有些人說那是長老派的雅各枕過的石頭。我同意他們的看法,理由是我主根本就沒有在台爾布過道。從教堂出來之後,人們帶我去參觀國家育嬰堂。這育嬰堂是為他們的寵兒,即那些出賣色情的女人私生的小孩開設的。外牆上有個又大又寬的豁口。如果這些女人帶來的嬰兒小到能從豁口活活地塞進去,掉在裡面的一個網子上,那麼國家就把這小孩收養下來。如果大大,嬰兒的母親就得把小孩帶回去,和這些母親生活在一起,就像『壞烏鴉孵不出好蛋』。從教堂走出來的時候,我們碰到人們正往裡面抬一具屍體,屍體的腳和臉都露在外面。我第一次瞭解到這是威尼斯人的一個風俗。肯定不會有任何別的城市願學這樣一個風俗,或下面談到的那種做法。我看到廣場上的一塊大岩石上擺著三個可怕的頭顱。它們已經在腐爛,並污染著空氣。而在那炎熱的夏天,它們還很可能造成一場瘟疫來進行報復。這三個頭顱分別屬三個賣國賊。由於當權者為每個頭顱懸賞兩千杜卡金幣的重金,他們的朋友為貪財而殺了他們,把三個首級帶到斑岩塊上,從而既出賣了別人的鮮血,也出賣了自己的忠誠。沒有哪個國家會購買這麼多的首級,或為這種倒黴的商品付出這高價的一半。不過,我最欣賞的還是公爵宮殿對面一個雪花石膏做的漂亮的絞架。這是為了傲戒他(而不是別人)專門修建的。只要他對國家有任何一丁點背叛,人們就可以把他絞死。絞架就豎在他眼前,向他耳邊追著『死亡的警告』。我沉思了一會,不能不對這些貴族老爺甘拜下風,因為他們不讓任何人,甚至他們的元首,高於公眾的利益之上。在近旁的一堵牆壁上,按照貴族院的指示,工匠們正在完成為去年發生的駭人聽聞的悲劇而作的石雕畫。這畫在牆上看起來倒並不覺得怎麼樣。畫的是兩個紳士在一邊耳語,而另外兩個紳士則在另一邊耳語,身上都佩帶著刀劍。他們是兄弟四個。雙方都在密謀毒死對方,以便將他們的田產分為兩份,而不必分為四份。在一次四人都參加的宴會上,一對兄弟在酒裡放了毒,另一對則在杏仁餅裡放了毒。結果真妙,就在同一個下午,四位『勇士』都躺在桌子周圍,趴在地上痛得死去活來,互相咒駡,也咒駡自己,就這樣可悲地了結了他們的生命。而他們為之失去了永生靈魂的田產卻落到了另一家人手裡。為什麼不可以呢?得到這份田產的人家至少不會比這四兄弟更為狠毒。 「啊,諺語的智慧是多麼驚人!諺語能多麼準確地指出每個國家或每個人的乖謬。 等意大利不再有放毒犯, 法蘭西不再有叛逆案, 英吉利不再有戰亂, 那麼世界就不再有它的地盤。」 理查特把這解釋給凱瑟琳聽,然後繼續念道: 「這以後人們又帶我去看碼頭。在眾多的桅杆之中,我忽然看見有一個紮有不凋花做的花環。『帶我到那兒去吧。』我說道,一邊告訴我的嚮導。我們荷蘭的船長們有一個習慣,就是當他們追求一個姑娘的時候,他們就在桅杆頂上紮上花朵。我經常嘲笑這種說法:『這樣一來,他們的求愛就成了大地母親所關心的事了。』但如今當我遠離鹿特丹的時候,那桅杆頂上的一束鮮花卻使我的心帶著一個祖國同胞有了依靠的欣慰感情跳了起來。人們把我抬了起來。瞧啊,瑪格麗特!在那荷蘭船的船尾上用大字寫著的是: 理查特·伊萊亞森,阿姆斯特丹 「把我放下來,』我說道,『看在聖母的分上把我放下來。』我坐在岸上凝望著,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望著望著,我忽然哭了起來,最後連字也看不清了。天哪,那幾個乾巴巴的字是怎樣觸動著獨在異鄉的傑勒德的心靈啊!親愛的理查特!善良可親的哥哥理查特!我曾經常坐在他的膝上,騎在他的肩上。他曾多次親吻我,從沒聽他對我說過厲害的話。此刻,我看見他自己的船上寫著他的大名。他的面孔,以及他那嚴肅、善良而又文雅的舉止都不覺出現在我的心頭。我傷心地哭泣並大聲叫著:『為什麼理查特不在這兒,而只有他的名字在這兒呢?』我說的是荷蘭話,因為我的心靈太激動,無法講他們所講的外國話。這時——」 伊萊:「理查特,往下念呀。孩子,求你往下念呀。難道這是可以停頓的地方嗎?」 理查特:「爹,我對您是孝敬的。說往下念倒容易。不過,您以為我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嗎?這可憐的孩子——稚氣的悲哀和兄弟之情出現得如此突然,我的心的確被它們深深打動——我念不下去了。」 丹尼斯:「鼓起勇氣吧,善良的理查特先生!你慢慢念好了。這兒也不只你一個人的眼睛是淚汪汪的。唉,小夥伴,要是上帝開恩,讓你在這兒,而我代替你在威尼斯,那就好了。」 理查特:「可憐的鬈髮的小弟,他究竟犯了什麼法,使得我們把他驅趕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呢?」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哩。」凱瑟琳冷漠地說道。但剛一說完,她就把圍裙蒙在頭上,搖頭晃腦地哭了起來。 「慈愛的夫人,善良的朋友們,」瑪格麗特顫抖著說道,「讓我告訴你們這信是怎樣結尾的吧。那船長聽到傑勒德用荷蘭話訴說他的悲哀,便走過來和他打招呼,並用話來安慰他。過了一會傑勒德才平靜下來,告訴他說,他是可尊敬的理查特老闆的弟弟。聽到他這麼一說,那好心的船長便十分急切地想要為他效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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