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一二九


  「不過,他們開玩笑時說的話可很不禮貌,甚至令人吃驚。『魔鬼帶著你滾吧!』『見鬼去吧!』等等。我想他們並不真想實現這種可怕的願望,只是習慣而已。他們喝酒有節制,往往在酒裡攙水,還邊喝邊唱歌跳舞,真是些令人愉快的夥伴。他們不喝別人的杯子,倒是件怪事。至於打仗,英國人在戰場上可以勝過法國人,但法國人在城市的攻守方面卻很內行。奧爾良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在奧爾良,法國人對圍攻的英國人進行反包圍,用他們的雙重、三重弓炮把英國人打得抱頭鼠竄。本世紀以來多次圍城的戰例也說明了這一點。他們的男人比任何別國的男人都更喜歡奉承他們的女人,卻打從心底裡輕視她們。不過,一個女人也可能成為他們的最高統治者。此外,他們還經常將他們的女罪犯處以絞刑,而不是像別的國家慣常做的那樣,將她們體面地處以溺刑。法國旅店裡的家具一般是核桃木做的,而德國旅店的家具卻只是樅木做的。法國的窗子都做得不好。下半部是木頭的,能打開,上半部是玻璃的,但固定不動。因此,僕人無法夠著它將玻璃擦乾淨。德國的窗子全是玻璃,可以活動,無論從遠處還是近處看去都像鑽石般閃光。法國許多窮人的房子根本不安玻璃窗。有一次,我看見一個法國人走過教堂時不脫帽。這種現象無論在荷蘭、德國或意大利我都從沒見過。許多旅店都領旅客看他們的被子,好讓他們放心,相信它們很乾淨。他們還讓旅客在火前暖身子。這真是一個值得讚賞的習俗。法國人接待旅客很親切,使你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會敲旅客的竹杠,有時還會割旅客的喉嚨。他們以法律嚴酷作藉口為自己辯解。而他們的法律也的確差點把鼻子插進了每個盤子碟子,把指頭插進了每塊餡餅。在法國,體面的紳士們在室內戴著帽子,穿著皮衣,但外出時反而穿得比較單薄。在德國,人們只是外出時戴帽,穿毛皮大衣,在室內則光著頭,衣裳單薄地坐在火爐周圍。

  「法國的習慣不像我們荷蘭的習慣那樣容許在教堂做禮拜時讓男人和女人混雜在_起。在法國,婦女們總是圍著神父們一排排地蹲著,而男人則站在她們後面。法國出產棵麥、亞麻和酒。他們每有三匹騾子才有一匹馬。羊群都黑得像煤炭。

  「德國的蝸牛是紅顏色的。我一點沒撒謊。法國人花錢請行吟詩人吟唱,但培養幽默和風趣來創造自己的樂趣。德國人則培養戴著耳帽的職業性小丑。小丑通過裝瘋賣傻來樂得德國人大笑一通。裝瘋賣傻本來是只能激發憐憫而不能引起歡笑的可悲行為。因此,我認為輕鬆的法國民族在這方面要比嚴肅的德國民族聰明一些。

  「德國的法律規定的細節真是明智公正得出奇。對付刑事犯的刑法,往往要求處以死刑。法國的法律更加嚴酷,處刑也略比德國殘忍。在法國,車刑是很普通的。此外,還有把人綁在柱子上燒死的火刑。在當今的法國國王統治下,人們把二十來個一批的罪犯成批地活活溺死在巴黎的塞納河。根據旅客們的傳說,英國人對於輕罪也堅決執行絞刑和溺刑。最後我還想說說,一個真誠厚道的法國人,要是你有幸能碰上一個的話,真算得上是地球上你所能找到的最接近完美無缺的人。我的丹尼斯就是這樣一個人,儘管他的嘴不大乾淨。」

  丹尼斯:「我的嘴不乾淨!是這樣寫的嗎,理查特先生?」

  理查特:「是的,一點不錯,要不你自己瞧瞧。」

  丹尼斯(很嚴肅地看信):「我看信不是這麼寫的。」

  理查特:「這從何說起?」

  丹尼斯:「哼!哈!我看寫的正好相反。」他又補充說道,「再說,要仔細辨認出男人一致認為是字的黑色塗鴉,也的確是件頭疼的事。我想,尊敬的先生,你們當店員的人仍然是憑猜想來辦事的。說我嘴不乾淨?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唉,女士們,你們說說看!」

  在場的婦女並沒有利用他給與她們的這個機會,都大聲表示不知道。瑪格麗特紅著臉,什麼也沒說。另外兩個則默不作聲地彎著腰做活,臉上像是流露出一種狡黠的微笑。丹尼斯久久地端詳著她們的臉。端詳的結果是如此令人滿意,以至他轉過身來,帶著一種受了委屈卻隱忍著的無辜者的腔調叫理查特繼續念下去。

  「意大利人是一個很有修養、很聰明的民族。他們不是根據衣飾,而是根據語言和姿態來判斷一個人。在這裡,烏鴉爵士絕不能冒充高雅的老鷹;我也不能像在德國那樣,穿著我貴族僕人的華服冒充貴族。他們在吃喝方面表現出難能可貴的節制,使得他們在所有的民族當中成為最有見識的民族。但他們最愚蠢的一點是搜查所有入境的外國人,禁止他們攜帶大量的錢財進入意大利。他們本該歡迎人們帶錢進來,而且像別的國家那樣阻止旅客把錢帶出去。此外,威尼斯的婦女還通過曬太陽和其他人工方法使黑頭發變成黃色,企圖顯得比創造黑頭發的上帝更聰明。要是沒有健康證明書,你休想進入任何意大利城市,儘管現在歐洲並沒有發生鼠疫。這種不友好的表現目的在於敲詐。店主們對旅客阿諛奉承,還進行欺詐;在鄉下,甚至加以謀害。不過只要你肯付錢,他們會給你乾淨被子。意大利人的飲食很考究。他們討厭把手放進盤子去抓東西。他們寧可吃點幹麵包片或別的什麼東百。人們還談到羅馬的一位紅衣主教讓客人左手握著一種分叉的小匕首來叉肉,而右手用刀子切內的事。不過,我想這也是試圖比上帝,比把手造得如此靈巧和易於攫取食物的上帝更聰明。」

  伊萊:「我同意你的看法,我的孩子。」

  「他們為癢病感到十分苦惱。治癢病的藥膏,unguento pir lafogna,在威尼斯的每個角落裡都有人叫賣。我從房間的窗口就看見有個頑童把它賣給了三位穿著綢裙據的女士和兩位穿著天鵝絨服的騎士。」

  凱瑟琳:「意大利,我的好姑娘,我勸你每個星期天都在澡盆裡洗洗你的身子,你就可以每星期四毫不失禮地把手伸進盤子抓東西吃了。」

  「他們的麵包真是白得可愛。然而,他們卻硬要在肉上面灑上奶酪把它糟蹋掉。真是荒唐的怪癖!他們的鹽是黑的。這一點不是說謊。在商業方面,威尼斯人說得上是陸地和海洋的主人,並且十分明智地統治著他們的領土。我只發現他們有一個毛病,而我聽見一位有學問的遊行修士指責柏拉圖的《理想國》也具有同一個毛病。那就是人們鼓勵女人賣淫,並給國家交稅。這個國家擁有大量絲綢、香料和其他值錢的貨真價實的商品,還不滿足,還非得進行這種罪惡的交易。在威尼斯和幹地亞及其附近,就有兩萬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由於能把外國人吸引來威尼斯而受到寵愛和尊敬。許多妓女還住在自己王公般的宮殿裡。我想,那些精明的威尼斯貴族忘記了大衛王說的話:『除非由上帝來守護城市,否則巡夜者醒著也無濟於事。』在宗教方面,他們也是隨風倒,時而和教皇站在一邊,時而和土耳其人站在一邊。不過,人們倒是始終不渝地和商人的上帝——財神爺站在一邊。試問,有著這種癌患的花朵能永遠盛開下去嗎?既然我談到花,那麼誰也不能否認,他們在設法使玫瑰花和紫羅蘭不論什麼季節都開放的技術上,是十分聰明的。夏天,他們掐掉一些玫瑰的蓓蕾,而且不給它們澆水。冬天,他們在萎靡的花朵周圍挖上一條溝,放進丁香,以巨大的匠心培植芳香的玫瑰,一個月就可以把花拿到市場去出售。最先他們是從母牛那兒學會這個道理的。夏天,母牛把花苞吃掉,但復活節時花又長了出來。婦女們在為婦女辦的學院裡也能坐上博士的交椅。但在聖彼得學院坐上博士交椅的卻是一位德國婦女。意大利也是一個喜歡製造模擬真人的人工水力噴泉和塑像的地方。其次就要算奧格斯堡了。奧格斯堡人可以馴服肮髒的煤煙僕人來為善良的肉叉爵士服務,而內叉爵士反過來又轉動壯實的烤肉老爺。為了避免只讓一個地方有權自我誇耀,我想把歐洲另外兩個地方也列舉出來表揚表揚。這兩個地方都看不起華而不實的噴泉,卻把水馴服地用管子引到每個市民的家門前。只消扭一下龍頭,就可以使他們的容器盛滿水。其中一個就是倫敦。這些年來,倫敦一直是從一個鄰近的城市,即帕丁頓,用三英里長的管子進行供水。另一個則是盧貝克,一個美麗的城市。此外,我還聽說那些厲害的英國人非常聰明。他們不願讓豺狼分享他們的土地和羊群,已經相當成功地把這些劫掠者趕進了深山。不過,不管是在法國、德國還是意大利,都無法保證日落以後旅客不受豺狼浪子的襲擊。我從來沒聽說過威尼斯有哪個屋子的窗子安有玻璃。人們只是使用油布和紙來代替。這些原始的窗口後面都安有木頭做的百葉窗。他們對卑鄙怯懦的刺客贈以『勇士』的尊號,並給娼婦贈以『賢淑佳人』的美名。這等於說,女人最壞的品質和男人最壞的品質都成了美德。我為小小的荷蘭禱告上帝,但願在世界末日到來以前,人們在荷蘭,總能把刺客叫做刺客,把娼婦叫做娼婦。那以後,要是有誰能用美好的虛名來掩飾醜惡的罪孽,那就請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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