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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德國人比法國人更喜歡他們的紋章,因此我每天都可以找到工作。我幹活的時候,我的老闆便走到一邊去脫下他的衣服,換上他的破爛及其他殘疾的印記來欺詐老百姓。他把這個叫做『剔鵝毛』。於完以後,他就和我碰頭,要求我給他一半的收入,並用滴溜溜轉的犀利目光盯著我,問我是否如此卑鄙,竟把錢一分為三,而不是一分為二來欺騙我可憐的老闆。我氣得恐嚇他說,我將給他一個耳光作為他猜疑我的報復。從此以後,他都拿走他應得的錢,裝出一副信賴我的誠實樣子,儘管他那跳躍的眼珠表明事情並非如此。來到德國的初期,我們吵了一架。我曾看見他從一個獄吏老婆手上買了個頭骨,非常熱心地把它擦乾淨。我想:『他怎麼能揣著這樣一個做人之物而不悔悟,明知他的歸宿何在,而死不回頭呢?』不久我就看見他把它冒充聖巴爾納巴斯的頭顱賣給一個婦人,還編造了一通鬼話,足以騙得過一個希伯萊人。我把它從他們手裡一把奪過來,又一腳踢到一條溝裡。我說道:『你這個不虔敬的騙子,你怎麼可以用一個死去的小偷的頭骨或者你某個難兄難弟的頭骨冒充一個聖徒的頭骨呢?』他溜之大吉。但那淺薄的婦人卻爬過去把頭骨拾起來,又畢恭畢敬地用圍裙給它撣掉灰塵,說它是聖巴爾納巴斯,然後帶著它走回家去。我說:『Non vult anser velli,sed pop ulus vult decipi(沒有哪只鵝想讓人撥掉它的毛,但庸人卻甘心受騙).』」

  凱瑟琳:「啊,多好的拉丁文!」

  伊萊:「說的是什麼意思?」

  凱瑟琳:「我不知道,不過這的確是拉丁文。這還不夠嗎?他過去就是花中之花。」

  「我對他說:『把你的索特裡琴拿走,讓我們分道揚鏢吧。你簡直是個活的監獄、活的地獄。』嘿,你瞧!我的大老闆跪了下來,求我看在憐憫的分上別把他攆走。『以後我該怎麼辦呢?我的確是那麼喜歡誠實。』我說:『你真喜歡誠實嗎?』他說:『是的。但不是扮演誠實(否則皇天不容),而是欣賞誠實,因為誠實是一個如此值得欣賞的好東西。哎呀,好蓬·貝克,要不是我,你差點餓死。別過河拆橋吧!你能說這公道嗎?不公道的。息息你的怒氣,可憐可憐我吧!我必須有個伴。在和你這種單純的人做伴以後,我怎能忍受我自己這樣的人呢?他可能要我衣袋裡藏的錢而割斷我的喉嚨。這還不算,這還不算。和你在一起,走起路來我也放心。和一個奸詐之徒走在一起,要是碰到一條窄路,我就不敢走在他的前面。哎呀,原諒我吧。現在我知道你忌諱的是什麼了。我將特別當心。我將只敲世俗性的竹杠。』『就這樣吧。』我尋思道,『榜樣是有感染力的。當我們到達紐倫堡的時候,他也許已經變成老實人了。到紐倫堡還有好長的路哩。』看到他變得這樣謙卑,我說道:『好吧。脫掉你的破爛,把你自己弄體面一點。這有助於我忘掉你是怎樣一個人。』他照我說的做了。我們坐下來不著邊際地聊天。不一會兒就有個可敬的香客走了過來。只見他的帽子周圍插滿從聖地拾來的貝殼,掛著一串念珠,珠子一個個大得像野鴨蛋。腳上穿的是涼鞋。他疲倦地靠在他那長長的拐杖上,給我們每人一個貝殼。我的老闆不想要它。但我為了給他樹個好榜樣,收下了一個。我給這香客兩個銅板,為此受到他的祝福。他剛走不久,我們就聽見一陣狂野的叫聲,接著便看到一幕可悲的景象:一個男人用鐵鍊拉著一個發瘋的女人。女人衣衫襤褸,像只狼似的嗥叫著。當他們走近我的時候,她開始把她的破爛衣服撕成碎片。那男人求我們給他一點施捨,並向我們訴說他的困難。他說這女人是他的老婆,瘋得無可救藥。他不能一個人在田裡幹活,而把她留在家裡讓她放火燒房子。他也不能沒有聖徒的幫助而給她治好病。因此他向聖安東尼許了願,只要能治好她,就送他六磅蠟。正是這個緣故,他想向慈悲為懷的善人討點錢。那女人一看見我們,便揮舞著她的長手指甲向我撲來。我害怕得血液都幾乎凝結起來,因為她的面孔和滾動的眼珠以及猛禽爪子似的指甲簡直跟魔鬼的一般可怕。但握著鐵鍊的男人猛地把她扼制住,並用鞭子狠狠地抽她作為懲罰,以致我喊道:『算了!算了!她不能為她於的事負責。』說罷我給了他一個銅板。他們走了之後我說道:『老闆,我真不知道這兩個人誰更值得可憐。』他對我大笑起來。『蓬·貝爾,瞧你多公道吧。』他說道,『你挖苦你善良的、與誠實相去無幾的可憐的主人,而把你的施捨給與一個窩柏。』我說:『窩柏?窩柏是什麼?』『嘿,窩柏是個裝瘋賣傻的爛女人唄。她是我們這夥當中的一個女人,裝瘋賣傻,而自知裝得很蹩腳。我真為她和你感到臉紅。此外,你還白花了兩個銅板來買所謂聖地的貝殼,其實它最遠不過來自諾曼底。我自己就曾經在海邊拾過幾十個貝殼,把它們賣給了真假香客,讓他們用這些來騙騙你這樣的傻瓜。』『什麼!』我說道,『那可尊敬的香客也是……?』『我們這一夥的!』庫爾·德·紮特叫道,『我們這一夥的!在法國,他們叫「科幾亞爾」,這兒叫「卡米耳勒爾」。你責備我偶爾賣個假聖骨,卻把你賺來的錢浪費在專賣假貨的人身上。我告訴你,蓬·貝克,』他接著說道,『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一塊真正的聖骨。聖徒們早在一千年以前就死去了。他們的骨頭早已和塵土混在一起了。聖骨的買賣是屬￿和昨天打交道的買賣。目前歐洲有四萬個流浪漢靠這謀生,賣的是四五十個死屍的「聖骨」。啊,陳腐的謊話!至於從那真正的耶穌受難地來的遺物就足夠建一個科隆大教堂了。既然如此,為什麼可憐的庫爾·德·紮特就不能從老百姓手上掙個銅板呢?你真是個專橫的壞僕人,竟阻止你可憐的主人和那些婊子養的朝聖者、香客、黑衣、灰衣和拄拐棍的遊行修士分點贓。要曉得,這些人都是我們這一夥的,都幹的是我們這個手藝,只是在行業中他們是大師,而我們是可憐的學徒。』他的舌頭真有一尺半長。

  「『別再講你那些不虔敬的詭辯話了。』我說道,『你說說看,走來的是夥什麼人。』他說:『是波希米亞人,說實在的。這將是這幫人中剩下來的最後一部分了。』人上來的是如此五顏六色的一大群,我想,親愛的瑪格麗特,你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走在他們前頭的人鋼頭長矛上打著一面旗子,腰上挎著一把長刀,穿著紫色的緊身上衣和皮外衣。以前,我從沒見過哪個活人身上穿過這種衣服。他戴著一頂貴族戴的帽子,帽頂插著一根豔麗的羽毛,背上背著一對死了的禽鳥。如果說這浪蕩的紈絝子是通過誠實的方式搞來這對禽鳥的,那我就大錯特錯。一個婦人和一個幼兒騎著兩匹瘦馬跟在他後面。瘦馬的兩側被鐵壺和鐵鍋敲打著,就像羊皮紙鼓一樣發著敲打的響聲。後面跟著的是騎馬的武士。馬拉著一車婦女兒童。一個健壯而懶惰的傢伙後傾著坐在車裡面,手中握著長矛;套在華麗褲管裡的雙腳擱在一個倒著的聖水桶上。桶裡是只剛下了崽子的貓,喜氣洋洋地坐在小貓上面。拉車的馬上坐著的騎士肩頭扛著一個圓包袱,上面站著一隻公雞,在興高采烈地啼叫。可憐的公雞,它也像某些人一樣為它美麗的羽毛感到驕傲。也許它更有理由驕傲吧,因為羽毛是它自己身上長的。一個婦人抱著她新生的嬰兒騎著一匹驢子。另一個可憐的年輕婦女則步行著,幾乎無法拽著自己再往前走,因為她已接近她的臨盆期。但她還是牽著兩個娃娃,孤獨無助地拖著他們趕路。娃娃們看起來真逗人笑。有些娃娃把飾有馬頭的棍子夾在腿中間當馬騎。他們昂首跳著,轉著圈子,很快就累得夠嗆,終於站著不動,哭了起來。這些小騎士立即被大人抱進馬車,挨了一頓揍。有個小孩,看起來更嚴肅一些,戴著一頂大人戴的帽子,帽子上插著羽毛,臉部幾乎全被遮住了。一位姑娘牽著他,走在埃及般的黑暗中。另一個背上背著一口鍋,頭和肩上罩著一個三英尺高的大土罐,幾乎把他的上半個身子吞沒了。所以,這娃娃也被一個三英尺高的女伴牽在手上,摸瞎地走著。等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我們兩個都盡情地大笑起來。我說:『我的主人,我的心真為這夥俗麗的人當中那個快要生小孩的婦女感到十分難受。你瞧她自己幾乎都走不動了,還得幫著弱小的娃娃趕路。』」

  凱瑟琳:「別這樣,別這樣,瑪格麗特。打起精神來吧,姑娘。你又不是什麼波希米亞人。」

  凱特:「媽,別說了。我想她不是為了這個,而是想到她的父親。唉,親愛的媽,你幹嗎要指出這個,使她臉紅呢?」

  理查特:「我也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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